却说晋康帝司马岳寝疾,日甚一日,内外诸臣,免不得有些惶急。最紧要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储嗣未定,将来晋康帝一病不起,应由何人继承大统?
朝廷大众遂开紧急会议,一面且遥问庾冰和庾翼,仍欲推立长君,拟立会稽王司马昱为嗣。惟何充在内建议,愿立晋康帝长子司马聃为太子,领司徒蔡谟等人亦皆赞成。
此时两庾兄弟在外,鞭长莫及,内事统由何充作主,一经议定,便即册定东宫。庾冰和庾翼亦无可奈何,只有暗暗怨恨何充罢了。悔不该出外图功。
没多久,晋康帝告崩,年仅二十有二,在位只阅两年,何充等奉太子司马聃即位,是为晋穆帝。司马聃年仅二岁,整日里需人保抱,怎能亲揽万几?
当下由何充、蔡谟,想出一策,尊晋康帝的皇后褚氏为皇太后,即请太后临朝摄政,当下推蔡谟领衔,上奏太后道:
嗣皇诞哲岐嶷,继承天统,率土宅心,兆庶蒙赖,陛兹坤道,训隆文母,昔涂山光夏,简狄熙殷,实由宣哲以隆休祚。伏惟陛下德侔二妫,淑美关雎,临朝摄政,以宁天下。今社稷危急,兆庶悬命,臣等章惶,一日万几,事运之期,天禄所锺,非复冲虚高让之日。汉和熹顺烈,并亦临朝,近明穆指明帝后庾氏。故事,以为先制。臣等不胜悲怖,谨伏地上请,乞陛下上顺祖宗,下念臣吏,推公弘道,以协天人,则万邦协庆,群黎更生,天下幸甚!臣等幸甚!
褚太后览奏后,亦下了一道诏旨,无非说是“嗣主幼冲,宜赖群公同心夹辅,今既众谋佥同,恳切上词,当勉从所请,暂遵先后故事”云云。
于是遂临朝称制。何充希太后旨,独表荐皇后之父褚裒,宜总朝政。太后乃命褚裒为侍中,兼卫将军,录尚书事。偏褚裒以近戚避嫌,固辞内职,坚请外调,乃改授褚裒都督徐兖青三州,并扬州二郡军事,兼徐兖二州刺史,仍官卫将军,出镇京口,另征江州刺史庾冰入朝。
庾冰适而生有疾病,不便就征,已而病笃,临终时,对长史江虨说道:“我将死了,报国初心,不能终展,岂非天命?我死以后,殓用常服,毋得妄用官物呢!”言讫而逝。
庾冰雅素垂风,获得世人重视之余亦被庾亮视为庾氏之宝。同时天性清廉谨慎,以俭约自居,一次儿子庾袭借了十匹官绢,庾冰知道后大怒,打了他以后将绢布都送回官府。俭约之风至临死仍坚持,遗命长史江虨要节葬。死后家无妾侍婢女,亦无物资产业,得到当时人的赞许。
一节之长,亦必备录。讣闻朝廷,追赠侍中司空,予谥忠成。
庾翼得报,留子庾方之戍襄阳,自还夏口,兼辖庾冰所遗部兵。晋朝廷有诏令庾翼仍督江州,并领豫州刺史。庾翼表辞豫州,又请移镇乐乡,廷议不许。
庾翼于是缮修军器,大修积谷,勉图后举。但尚遣益州刺史周抚、西阳太守曹据,侵入蜀境,与蜀将李桓接战,得破蜀兵,夺得辎重牲畜,随即还师。
越年元旦,晋朝廷改年号为永和,皇太后御太极殿,悬设白纱帷,抱帝临轩,颁诏大赦。
进武陵王曦为镇军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镇军将军顾众,为尚书右仆射,且复召褚裒入辅。吏部尚书刘遐,及长史王胡之,向褚裒进言道:“会稽王令德雅望,可作周公,理宜授以大政,公何弗推德让美,避重就轻呢?”
褚裒于是辞不就征,即上表称会稽王司马昱,可当大任。晋朝廷有诏令司马昱为抚军大将军,录尚书六条事。
(司马昱乃是晋元帝司马睿之幼子,晋明帝司马绍之异母弟。)
(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五民号为六条。)
司马昱清虚寡欲,好为玄辞,曾经引刘惔、王蒙、韩伯为谈客,郗超为抚军掾,谢万为从事中郎,清谈遗俗,至此复盛,这也是司马家的气运了。
会由江州都督庾翼上表,报称患病甚剧,特荐次子庾爰之为荆州刺史,委以后任。晋朝廷之旨尚未答复,接连是讣状上闻,乃追赠庾翼为车骑将军,予谥曰肃。
当时廷臣会议,谓:“诸庾世在西藩,人心向附,不如从庾翼所请,即令爰之继任。”独何充驳斥道:“荆楚为我国西门,户口百万,北控强胡,西邻劲蜀,难道可用一白面少年,当此重任么?我看现在牧守,只有徐州刺史桓温,才略过人,足守西藩,外此恐皆未及呢。”会稽王昱,亦以为然。
独丹阳尹刘惔,私下对司马昱说道:“温原有大才,可惜心术未纯,此人得志,适为国忧。荆州地控上游,夙号形胜,怎可令他往镇,酿成后患?为大王计,不如自请出守。惔虽不敏,粗具智识,若以军司马见委,效劳麾下,谅亦不至偾事呢。”
言人所未言,不为无智。司马昱未信刘惔之言,竟遣使传诏,命桓温代庾翼,都督荆梁诸州军事。
刘惔,字真长,沛国相县(今安徽省宿州市朱仙庄镇)人,出身世宦家庭,他的祖父刘宏,在西晋颇有名声,与其兄刘粹、其弟刘潢被时人称赞为:“洛中雅雅有三嘏。”刘惔之父刘耽,官至晋陵太守,亦颇有名声,在中年的时候去世,家无遗留财物给他们母子。
刘惔年少时清明远达,有风度才气,与母亲任氏寄居京口,他家中贫穷,靠编草鞋为生。刘惔虽住在荜门陋巷,但却怡然自得。他起初未被人重视,唯独丞相王导十分器重他。后来刘惔日渐知名,被时论比作袁乔。刘惔听说后很高兴,回家把这件事告诉任氏。任氏是个聪明的人,她说:“你无法与他相比,不要接受。”又有人拿他与范汪比,他又很高兴,但任氏还是不许他接受。
刘惔成年后,被时论比作三国时期的名士荀粲。他后来娶晋明帝的女儿庐陵公主司马南弟为妻。
永和元年(345年),会稽王司马昱获授抚军将军、录尚书事,参与朝政。而司马昱以刘惔向来擅长言理,于是与王蒙同为谈客,很受司马昱倚重,二人并号为入室之宾。后历任司徒左长史、侍中。
同年,征西将军庾翼去世,由庾翼所任的荆州刺史出缺。庾翼原本将刺史一职交了给儿子庾爰之,并上奏求许;而辅政大臣何充推举桓温出任荆州刺史。刘惔十分欣赏桓温的才干,但却明白他有不臣之心,于是向司马昱进言,称桓温不可以居于荆州这个制胜的位置,而且要常抑其位号。如此刘惔反对让桓温出任荆州刺史一职,更劝司马昱自任荆州刺史,以自己为他的军司,但司马昱不听从;刘惔于请求自任荆州刺史,但司马昱又不听。
晋朝廷便于同年八月任命桓温为安西将军、荆州刺史,但同时命刘惔监沔中诸军事,领义成太守,以代替前太守庾方之。
刘惔性格简傲高贵,如一次好友王羲之十分喜爱郗愔的一个由北方南渡的奴仆,更常向刘惔称赞他。刘惔问:“那人比起郗愔如何?”王羲之答:“他只是小人物,怎比起上郗愔呀!”
刘惔就说:“若果连郗愔也比不上,那不过是平凡的奴仆而已。”
又一次桓温问他:“会稽王司马昱他清谈技巧又更进一步吗?”
刘惔答:“大有进步,不过仍是第二流。”桓温于是问:“第一流是谁?”刘惔就答:“就是我辈呀。”
更有一次,殷浩到刘惔处与他清谈,但殷浩及后稍见辞屈,于是只能继续说些虚浮不实的言辞。刘惔见此亦不再回答他。殷浩走了后,刘惔就说:“农家子,硬是学人去清谈议”。
前时叙及桓温,但说为宣城内史桓彝之子,就中尚有许多故事,尚未详细说道,在此应该撮要申明。
在桓温还不满周岁时,竟然有幸偶遇了辅佐刘琨的名士温峤,这让桓温尚在襁褓之中就已声名在外。当时温峤是刘琨平北将军府的参军。
温峤见到桓温后便对其父说:“这孩子骨骼清奇,来,你们让他哭几声我来听听。”
等到桓温哭了起来,声音很是洪亮,温峤大为惊叹:“真英物也!”(《晋书.列传第六十八.桓温传》)。
因为受到温峤的欣赏,桓彝便给孩子起名为“温”,温峤得知后大笑:“既然这样,还不如让孩子跟我姓呢!”
自此以后,人们便知道了桓家有个长子叫桓温,从小就异于常人。
当时桓彝年长,以州主簿入仕,拜骑都尉。晋元帝时(317年~323年),得迁中书郎、尚书吏部郎。后来因王敦擅政,愤而弃职。太宁二年(324年),晋明帝下诏讨伐病危中的王敦,命桓彝为散骑常侍。
平定王敦之乱后,桓彝以功被封为万宁县男。时宣城境内常有变乱发生,有人举荐桓彝出任宣城太守,治理宣城。开始时,晋明帝不允,后有人再次举荐,遂补桓彝为宣城内史,史称其颇有政声,治下郡内生产发展,百姓生活安定。
当时咸和二年(327年),镇将苏峻以朝臣庾亮擅权专制为由,举兵反叛,进攻南京,史称“苏峻之乱”。桓彝得悉,当即率领义众欲赴南京讨伐叛军。他一面派遣朱绰前往芜湖讨伐叛军,一面向朝廷报告军情。坐镇南京的庾亮先是派遣大将司马流赶往慈湖与叛军交战,遭到惨败。司马流战死后,又命桓彝进击讨伐。
桓彝考虑到宣城城防脆弱,难以防守,于是,先退据到广德,然后,又退据泾县,在乌溪岭修筑工事抵抗。当时,不少州郡都惧怕叛军势力强大,纷纷派人向叛军求和投降。
桓彝手下部将也劝他佯装与叛军议和,以避开叛军的势头,保存实力,遭到痛斥:“吾受国厚恩,义当致死焉,能忍垢蒙辱,与丑逆通问。如其不济,此则命也。”于是,桓彝选择了奋力抵抗,派遣将军俞纵坚守泾城门户石兰。哪知,苏峻却派兵从东南方向包抄过来,攻破了石兰防线,进逼泾城。桓彝死守城池,叛军派人劝降,他坚守不从,终因势小力孤,城被攻破。桓彝在撤退的路途中被叛军苏峻部将韩晃杀害,泾县县令江播参与谋划,时年五十三岁。
桓彝遇难后,宣城人纪世和收其遗骸葬于城北小镇东门渡。
当时桓温年方十五岁,枕戈泣血,誓复父仇。
咸和六年(331年),江播去世。其子江彪等兄弟三人为父守丧,因怕桓温前来寻仇,预先在丧庐内备好兵器,以防不测。桓温假扮吊客,混入丧庐,手刃江彪,并追杀其二弟,终报父仇,随即自首。
晋朝廷嘉桓温孝义,不复论罪,桓温以此得名。及桓温年逾冠,姿貌甚伟,面有七星。
刘惔曾经和别人说道:“桓温眼如紫石棱,须作猬毛磔,是孙仲谋司马宣王的流亚呢。”语有分寸,与对会稽王司马昱语相符。
既而桓温得娶南康长公主为妻,南康长公主司马兴男乃是晋明帝司马绍嫡长女,晋成帝司马衍长姐。
桓温累任至荆梁都督,他本是个豪爽不羁、睥睨一切的人物。既得盘踞上游,手握重兵,当然想做些事业,显些威风。
到了永和二年,何充又复病殁,晋朝廷予谥文穆,特进前国子祭酒顾和为尚书令,前司徒长史殷浩为扬州刺史。这两人为褚裒所推荐。和以孝着名,正直有余,干济不足。
殷浩之父殷羡,曾经为豫章太守,就是不肯寄书、掷诸流水的殷洪乔,殷羡字洪乔。
殷浩见识度量清明高远,年少负有美名,尤其精通玄理,与叔父殷融都酷爱《老子》、《易经》。殷融舌战辩论斗不过殷浩,着书立说则胜过殷浩。
殷浩因此被那些风流辩士们所推崇。有人曾问殷浩:“将要做官而梦见棺材,将要发财而梦见大粪,这是为何?”殷浩回答说:“官本是臭腐之物,所以将要做官而梦见死尸;钱本是粪土,所以将要发财而梦见粪便。”当时的人都将他的此番言论认为是至理名言。
殷浩精通医术,到中年的时候就全都抛开不研究了。曾经有一个常使唤的仆人,忽然给他磕头,磕到头破血流。殷浩问他有什么事,他说:“有件人命事,不过终究不该说。”
追问了很久,这才说道:“小人的母亲年纪将近百岁,从生病到现在已经很长时间了,如果承蒙大人诊一次脉,就有办法活下去。事成以后,就算被杀也心甘情愿。”
殷浩受到他真诚的孝心的感动,就叫他把母亲抬来,给他母亲诊脉开药方。才服了一付药,病就好了。从此殷浩把医书全都烧了。
殷浩之前为庾亮参军,得庾亮信任。
庾亮殁后,屏居墓侧,屡征不起。
当时的人将他比作管仲、诸葛亮。
王蒙、谢尚还探察他的出仕和退隐的动向,来预卜江东的兴亡。二人一同前往看望殷浩,知道殷浩有坚定的避世志向。
返回后,叹息说:“殷浩不问世事,如何面对江东百姓!”
庾翼于是给殷浩写信说:“当今江东社稷安危,内政委托褚裒、何充等诸位重臣,外事依仗庾氏、桓氏等几户大族,只怕难保百年无忧,国家破灭,危在旦夕。足下少负美名,十余年间,内外任职,而如今却想隐退世外,不问国事,这于理不合。再说,当代的大业,还须靠当代的杰士去完成,为什么一定要盲目追寻古人的风范!王夷甫是前朝的风流人物,但我始终鄙薄他追求虚名的行为。若以为当今世道非虞夏盛世,那么一开始就该超然物外不问乱世之事,然而王夷甫却极力谋取高位,树立名望,既是名位显赫,就该努力光大名教,全心治理天下,使乱世得以安定,可此时的王夷甫却又高谈老庄,说空终日,不务实际,虽说谈道,实长浮华空谈之风。等到晚年,声望犹存,却贪图安逸,害怕动乱,专谋自保,最终被石勒所虏,身首异地。凡是明德君子,难道赞成这样做吗?而世人都认为他是对的。由此可知当今名实不符,空谈浮华之恶习未除。”
殷浩看庾翼的书信后,还是执意不出山。
到了建元元年(343年)至永和二年(346年),庾冰兄弟及何充等相继去世,晋元帝司马睿之子司马昱(后来的晋简文帝)当时为会稽王,以皇叔的身份开始入朝执掌朝政。
永和二年(346年)三月,卫将军褚裒推荐殷浩,殷浩被征召任命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
殷浩上疏辞让,并写信给司马昱,陈明心愿。会稽王司马昱答复道:“国家正当危难,衰败已到极点,幸而时有英才,不必寻访隐居奇贤。足下见识广博,才思练达,为国所用,足以经邦济世。如若再存谦让之心,一意孤行,我担心天下大事从此将要完结。如今国家衰微,朝纲不振,一旦亡国,恐怕死无葬身之所。由此说来,足下的去留就关系到时代的兴废,时代的兴废事关社稷存亡。足下长思静算,就可以鉴别其中的得失。希望足下废弃隐居之心,遵循众人之愿。”
殷浩再三辞让,从三月直至七月,才接受征召。
桓温亦曾经轻视殷浩,谓少时曾经与殷浩玩游戏,共骑竹马,我将竹马弃去,殷浩会取归,可见殷浩出我下。至是朝廷命殷浩为扬州刺史,殷浩尚固辞。会稽王司马昱,贻书劝勉,至有“足下去就,关系兴废”二语,于是殷浩才授命就职。
何必摆这般架子?桓温隐加鄙薄,每叹朝廷用人失宜,惟因情急建功,尚无暇顾及内事,但与僚佐等议伐胡蜀,准备出师。
江夏相袁乔对桓温说道:“胡蜀二寇,俱为我患,但蜀虽险固,比胡为弱,再加李势无道,臣民不附,若用精卒万人,轻赍疾进,直趋蜀境,待彼警觉,我已得入据险要,就使李氏君臣,出来抵御,也可一战成擒了。”
桓温大喜道:“诚如卿言。”将佐等尚多异议,谓:“我军入蜀,赵必乘虚袭我,不可不防。”
袁乔又申驳道:“羯赵久据河朔,内讧不已,势亦濅衰。且闻我万里出征,总道我有内备,未敢轻举,就使逾河南来,沿江诸军,亦足自守,可无他忧。惟蜀土富实,号称天府,从前诸葛武侯恃蜀为固,抗衡中夏,今即不能为害,究竟他据住上游,易为寇盗,我若乘机袭取,得蜀财,抚蜀众,岂非国家的大利么?”
桓温奋起说道:“我志决了,卿可为我先驱,我为卿后应,灭蜀就在此举了。”
袁乔应声道:“愿效微劳。”
桓温遂令乔率水军二千人,充作前锋,自与益州刺史周抚,南郡太守谯王无忌等,领军继进,即日拜表入都,不待复报,便即启行。
晋朝廷接到桓温奏表,虑桓温兵少无继,骤入险地,恐难成功。
独丹阳尹刘惔,料桓温必能攻克,或问刘惔如何先知?刘惔笑道:“温素好博,今日伐蜀,与博相似,若自知不胜,如何肯行?但恐温既胜蜀,未免专恣,倒是朝廷的隐忧了。”始终是看透桓温之志。
且说蜀已称汉,汉主李势,就是李寿的太子。李寿篡位后,曾经欲与后赵连横图晋,经龚壮再三谏阻,方才中止。
龚壮劝李寿向晋称藩,李寿终不从,因此龚壮辞疾归里,终身不再进入成都。
汉主李寿起初继承了李雄宽厚仁惠、节俭朴素的政风,因而深得蜀地百姓的拥护;但是他刚刚通过篡夺皇位登基,起初仍沿用李雄时期的政策,尚未能施展自己的抱负与欲望。
恰逢李闳与王嘏等人从邺城返回,他们极力夸赞后赵君主石虎的威势强盛,宫殿建筑宏伟壮丽,邺城中人口稠密、物资富足。还说赵王石虎用严酷的刑法进行统治,王逊也依靠杀戮与刑罚驾驭下属,两人都能有效控制疆域,汉主李寿身边的官员们内心对此十分羡慕,认为只要百姓有微小过错就立即处死,就能树立起威严的名声。
此外,汉主李寿认为都城近郊的人口尚不充实,都市里物资匮乏,工匠与器械也不足以满足需求,于是下令迁徙附近郡县中家中有三个及以上成年男子的住户,来充实成都的人口;同时设立尚方御府,征调各州郡的能工巧匠到府中任职。他还大规模修建宫殿,引河水进入城中,一心追求奢华享受。
此外,又扩大太学的规模,兴建用于宴饮游乐的宫殿。百姓因频繁的劳役而疲惫不堪,道路上满是哀叹之声,十户人家中就有九户产生了叛乱的念头。尚书左仆射蔡兴极力劝谏,李寿却认为他是在诽谤朝政,将其处死。右仆射李嶷也多次因直言进谏违背李寿的旨意,汉主李寿对他的怨恨累积已久,便借其他罪名把他关进监狱,最终将其诛杀。
秋七月,汉主李寿派遣尚书、广汉人李扩担任御史,前往南中地区。李扩的祖父李毅,是东晋从前的宁州刺史,因为李扩一家过去与南中地区的部族首领有旧交,所以李寿特意派遣他前往。李扩的堂兄李演从越巂郡上书,劝说李寿回归正道、恢复根本,放弃皇帝称号而改称藩王。李寿大怒,将李演处死,想用这种方式威慑龚壮、解思明等人。
汉兴五年(342年)冬十月,汉主李寿颁布诏书,命令各州郡分别举荐通晓儒家经典的人,并封这些举荐出的人为 “好学侯”。
汉兴六年(343年)夏四月,汉主李寿卧病在床。到了五月,病情加重,常常看见李期、蔡兴的鬼魂作祟。秋八月,汉主李寿去世。李寿终年四十四岁,在位将近六年,谥号为昭文皇帝,庙号为中宗,安葬在安昌陵。
太子李势嗣称汉帝,改元太和,赦免境内罪犯。
尊嫡母阎氏为皇太后,生母李氏为太后。阎氏无子,李势为李寿之妾李氏所出。
李氏父名凤,前为李骧所杀,凤女没入掖庭,身长貌美,姿态动人,李寿遂纳为妾媵,生子李势。杀人父而纳其女,怪不得生亡国儿。
李势亦脑满肠肥,腰带十四围,犹善附仰,蜀人称为“奇姿”。所娶妻室,也是姓李,父作子述。即位后,册为皇后。李后也连生数女,不得一男。
李势之弟汉王李广,求为太弟,李势不肯允。旧臣马当、解思明,相偕入谏道:“陛下兄弟不多,若复加废黜,恐益孤危,不如从汉王议,可固国基。”
李势默然不答。两人又复力请,惹动势怒,将他们叱出。嗣复疑马当等与李广有阴谋,竟使相国董皎,收捕诛杀马当和解思明,夷及三族。
解思明素有智谋,抗直敢谏,临刑长叹道:“国家不亡,赖有我等数人,今我等无罪遭诛,国亡不远了。”说着,伸首就刑,毫无惧态。
马当亦素得民心,及两人死后,士卒无不动哀。
李势且令太保李奕,袭击执拿汉王李广,贬李广为临邛侯。李广服毒自尽,李奕得受命为镇东大将军,镇守晋寿。
越年,李奕竟然谋反,攻陷巴东,蜀人相率从奕,聚至数万,遂进迫成都。
李势登城拒战,李奕单骑突门,守兵觑李奕不防,暗放冷箭,得中李奕头脑,倒毙马下,叛众骇散。
李势引兵屠抄李奕全家,独见李奕之女有姿色,于是贷她死罪,带回宫中。是夕即令她侍寝,一夜欢娱,曲尽恩爱,诘旦即封此女为妃,并大赦境内,改元嘉宁。自是日益淫纵,渔财好色,每令内侍访求美妇,不问她有夫无夫,但教面貌韶秀,尽令强取入宫,该女子丈夫或稍有争执,当即让人将其杀死。后庭妇女,多至千百,李势遂日夜宣淫,不问国事,坐此众叛亲离,夷獠四起。群下谏诤,无一听从,反且横起夷戮,冤气盈衢。
在后宫之中,汉主李 势尤其喜欢一个姓张的妃子。因为这个张妃长得十分妖冶艳丽,并且仿佛是李势肚子里的蛔虫一般,事事都能顺着李势的心意,把李势服侍得欲仙欲死。
有一天晚上,李势与张妃共寝。李势一觉早早醒了过来,居然发现在身边睡着的不是如花似玉的张妃,而是一条大白蛇,蛇身长一丈有余。
李势吓得大叫,取出佩剑想斩了白蛇,但是转念一想,这大白蛇是张妃变的,杀了于心不忍。于是令手下太监将大白蛇放到了苑中。
不料汉主李势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发觉自己身体冰凉冰凉的,回神一看,是一条大白蛇躺在了自己身边。见此情形,李势再爱张妃,也不敢与一条大白蛇同寝呀,于是跳下床来,拔剑将这条大白蛇斩成两段。
没想到这个大白蛇是成了精的,被斩了两段居然没有死。上半身变成一个美女,伸出手把自己断掉的尾巴捡了起来,对李势骂道:“好狠心的昏君,一日夫妻百日恩,居然要杀我,我乃蛇精,你强抢妇女,纳入后宫,逼良为妃,罪大恶极,你的江山早晚败亡,你也会不得好死。”话音刚落,这个白蛇精就飞走了。李势非常害怕,一直不敢把这个事情告诉别人。
还有一个郑美人,也是汉主李势所宠爱,忽然之间化为雌虎,噬食宫人。
宫人大惊失色,各持兵械驱逐,那老虎竟然自毙。此外怪异,不可胜举。李势尚不少改,依然荒淫无度。
蓦然得边戍急报,晋朝廷桓温引领军队入境,前锋已到青衣江,李势于是出调将士,遣叔父右卫将军李福,从弟镇南将军李权,与前将军昝坚等人,带领数千人,自山阳趋往合水,堵截晋军。
诸将谓宜设伏江南,以逸待劳,昝坚不从,引兵渡江,竟向犍为进发。那时晋军已进次彭模,与汉兵相距不远。
桓温拟分作两军,异道并进,袁乔道:“今悬军深入,不遑返顾,事若得济,大功可成,否则将无遗类。为我军计,惟有同心并力,一战扬威,若分作两路,反致军心不壹,一或偏败,大事去了。故不如合军亟进,弃去釜甑,但赍三日干粮,示无还志,方得将士死力,战胜可豫决了。”
桓温依袁乔建议,留参军孙盛、周楚,在彭模守住辎重,自率步兵,径趋成都。
蜀将李福,进攻彭模,被孙盛一鼓击退。桓温进遇李权,三战三捷,蜀兵尽败还成都。
昝坚到了犍为,方知与桓温异道,急忙返渡沙头津,回去援救成都,行至十里陌,但见晋军已排好阵势,旌旗甲仗,甚是精严,不由的魂驰魄散,相率窜去。
此时汉主李势听闻各军俱溃,不得已乃悉众出战,到了笮桥,正与桓温军队相遇,两下交战,蜀兵却也是利害,迎头痛击。
晋朝廷的参军龚护阵亡,桓温未肯遽却,尚自麾军前搏,不防前面突然射来一箭,险些儿射中脑前,亏得桓温眼明手快,纵辔一跃,那箭向马头落下,得免受伤。
桓温遭此一吓,也觉胆寒,便勒马不进。大众俱不敢向前,即欲退还,令鼓吏击鼓退兵。偏偏那鼓吏听错口令,便误作进军鼓,又蓬蓬勃勃的擂将起来,与此同时,袁乔拔剑当先,督众士兵力战。于是人人拼死命,争突敌阵。
李势不能抵御,败回成都,各军皆溃。桓温遂进薄成都城,四面纵火,焚毁城门,守兵大骇,一日数惊。
汉中书监王嘏,散骑常侍常璩,劝李势出来投降。李势转问侍中冯孚,冯孚答道:“东汉时吴汉征蜀,尽诛公孙氏,今晋下书不赦,若诸李出降,恐亦未必能保全呢。”
李势于是夜开城门,与昝坚等突围出走,奔至葭萌城。逃亦无益。桓温得入成都,拟即遣兵追赶李势,可巧李势遣散骑常侍王幼,来送降书,由桓温展开,只见纸上写着道:
伪嘉宁二年,略阳李势,叩头死罪,伏维大将军节下:先人播流,恃险因衅,窃有双蜀,势以闇弱,复统末储,偷安荏苒,未能改图。猥烦朱轩,践冒险阻,将士狂愚,干犯天威,仰惭俯愧,精魂飞散,甘受斧鑕,以衅军鼓。伏惟大晋,天网恢宏,泽及四海,恩过阳日,逼迫仓卒,自投草野。
即日到白水城,谨遣私署散骑常侍王幼,奉笺以闻,并敕州郡投戈释仗,穷池之鱼,待命漏刻,诸乞矜鉴!温既得降书,便令王幼还报,准他投诚,不加罪责。
王幼奉令去后,果然看见李势不久就用车拉着棺木而捆绑起来到军营门前,桓温解开他的绑绳,焚烧他的棺木,将李势和他的弟弟李福、从兄李权等亲族十多人迁到东晋都城建康(今江苏南京),所有汉司空谯献之等,仍用为参佐,举贤旌善,蜀人大悦。没有了李势这个昏君残害百姓,蜀地百姓当然欢喜了。
惟汉尚书仆射王誓,镇东将军邓定,平南将军王润,将军隗文等,复纠众抗拒桓温。
桓温与袁乔、周抚等,分头扑灭,阵斩王誓、王润,惟邓定、隗文遁去。桓温留成都三十日,振旅还江陵,留盖州刺史周抚,镇守彭模。既而邓定、隗文,复入据成都,迎立故国师范长生子范贲为帝,捏造妖言,煽动蜀境。
蜀人多半趋附,也猖獗了一两年。嗣经益州刺史周抚,引兵往剿,围攻多日,方得破入成都,擒斩范贲等人,蜀土复平。李势到了建康,受封为归义侯。总计李氏据蜀,自李特为始,至李势被灭,共得六世,凡四十六年。李势后来居建康十二年乃死,有诗叹道:
笮桥一败蜀中休,面缚迎降也足羞。
试问十年天子贵,何如百世作诸侯?
桓温既平定蜀地,晋朝廷论功行赏,拟封桓温为豫章郡公。忽然有一人出来谏阻,欲知他姓甚名谁,容待下回再表。
本章叙桓温之发迹,以及桓温之建功,当其时头角不凡,英才卓荦,固俨然一忠臣子也。杀江彪而报父仇,无惭孝义,轻殷浩而加鄙薄,不愧灵明。至引兵伐蜀,一鼓荡平,举四十六年之蜀土,重还晋室,此固庾冰庾翼之所不能逮,何充、司马昱之所未及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