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俩迎面碰见,脚步齐齐一滞。
谢安宁唇动了动,道:“母亲在里头等着了,老爷快进去吧。”
她脸色平静,语气也是寡淡。
毫无波澜。
他出现或是不出现,对她来说,似乎都已无关紧要。
王少甫已经记不清,有多久,她没有好好看他一眼。
半年,还是五个月?
相顾无言。
谢安宁说完,便侧身,从他身边走过。
擦肩而过时,手腕被握住。
王少甫道:“不要熄灯,我晚些时间会过去,有话跟你说,……事关婉儿。”
谢安宁知道,他回来这么晚,就是赴了姚家的酒宴。
想必是定亲事宜了。
夫妻情分眼看着走到头,但女儿是他们共同的,当然要有商有量。
谢安宁低声应了句好,将手抽了出来,一步一步缓缓离去。
王少甫看着她背影,面色隐隐有些难看。
“主子…”他身后,王尔小声提醒,“老夫人在等着了。”
“……”王少甫深吸口气,转身,抬步进了院子。
见到儿子。
王老夫人面容尽显慈爱,“可用过晚膳了?”
王少甫道:“跟同僚一起吃了些酒。”
“光吃酒怎么行,再陪娘用些,”
王老夫人语气嗔怪,转头吩咐身后的婢女,“去,叫小厨房做几样大爷爱吃的小菜。”
陪母亲用晚膳,王少甫当然没有异议。
母子生离十余年,这十余年,他为人长子,未尽过一分孝道。
如今回京半载,一个有心弥补孝道,一个更是满腔慈母心思要为儿子谋划。
真是母慈子孝的典范。
坐着说了会儿话,王老爷子也回来了。
连带着,王少甫的两个嫡亲弟弟也一并跟着进来。
他们身后,是各自的正妻。
见夫君进门,王老夫人起身相迎,拧了帕子,亲自伺候王老爷子净手洁面。
见三个儿子都到了,不由笑道:“今儿个你们倒是来的齐全,都留下用膳吧。”
除了半月一次的家宴外,王家人鲜少这么多人同桌吃饭。
嫡系一脉所有的主子,只有各方的小辈们,和谢安宁一人没到。
王少甫看着两个弟弟,和他们身边的夫人,又看向丝毫没察觉不对的父母。
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王家现任宗妇,下一任的当家主母,在他的父母,兄弟,乃至奴仆面前,都毫无存在感。
他们,甚至没一人提及她。
包括两个最会做人,长袖善舞的弟媳都没发现,这样热闹的场面,她们长嫂不在。
在他没注意的地方。
他的安宁,好像成了王家的边缘人。
王少甫眉心突突直跳。
想到这些时日,她愈发冷淡的态度,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他猛地站起身,动静之大,让上首的王老爷子侧目望来。
王少甫拱手,道:“儿子突然想起,方才答应了要回去陪安宁用膳。”
王老夫人眉头微蹙,满脸不认同,“不过一顿晚膳,她还能怨怪你陪娘先用了?”
若是往常,这一句话,就足够让王少甫重新坐下。
可今日,他一颗心难受的厉害。
只要想到,他在这里同父母兄弟热热闹闹,而妻子或许正倚窗独坐,无心用膳,他就坐立难安。
……她瘦了好多。
一定没有好好用膳。
是了。
她还在为后院那几个妾伤心。
几个月了,他该去哄哄她。
若…若她真的容不下那些妾氏,……他也不该跟她这么僵持着。
这样僵持下去,他们都不好过。
总有解决的办法的。
王少甫深吸口气,向爹娘赔了个罪,掉头就往外走。
外头,已经一片漆黑。
下台阶时,他过于心急,一脚踩空,险些跌倒在地,好在身后的王尔眼疾手快,扶了一把。
“主子当心。”
声音恭谨有加。
王少甫却浑身一僵,脑子里突兀的出现好几段陌生画面。
他甩了甩脑袋,回头看了王尔一眼。
那个眼神,叫王尔莫名胆寒,急忙躬身请罪。
王少甫收回视线,疾步踏进了夜色中。
大房,正院。
天热没什么食欲,中午又吃了些酒,谢安宁晚上只用了一碗小馄饨。
略休息了会儿,便去了浴房沐浴。
记着王少甫的交代,她没熄院中的灯。
佩蓉进来禀告,说二房三房的两个老爷,连带着两位妯娌一起,今晚都在主院那边用膳。
热闹的很。
兄弟相聚,定是要饮酒的。
想必王少甫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
即便回来,怕也饮酒过量,没工夫说女儿的事。
谢安宁轻叹口气,正要吩咐把庭院的灯熄了。
院外突然响起急匆匆的脚步。
由远及近,很快,脚步到了门口。
‘吱呀’一声。
房门被重重推开。
谢安宁抬头,一道身影已经出现在眼前。
是因为疾行赶路,而略显狼狈的王大公子。
谢安宁一愣,偏头对角落侍立着的婢女吩咐道,“拿张帕子给老爷擦把脸。”
立即有婢女低声应诺,拧了帕子呈上前。
王少甫头也没回,抬臂挥开上前伺候的婢女,定定的看着软椅上的女人。
这些,从前都是她亲自来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吩咐婢女代劳?
像大梦初醒,王少甫恍然惊觉。
他们夫妻之间竟然冷淡成这样,就像……要彻底疏离下去。
刚刚一个趔趄,而出现的陌生画面,还在脑中突兀闪现。
脑子有些胀痛,但王少甫惯会隐忍,从来都不动声色,这会儿哪怕脑子疼的都要炸开,他也只是扶着案几,缓缓坐了下来。
他定了定神,问:“用膳了吗?”
谢安宁手里捧着书册读着,正打算读完这页入睡,被他这么一打搅,也只是最开始看了他一眼,见他挥退婢女伺候,也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垂下头,自顾自的看着书。
闻言头也没抬,只淡淡道:“用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