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在一眨眼间,纳鲁莽多还没从之前的消息中缓过来,周围的将官就已经逃散了一大半,主子都已经逃了,下面的八旗兵自然不会留在这里等死,同样也跟着自己的主子仓皇逃命,周围的绿营见八旗兵都开始逃跑,他们本就没什么战心,自然也跟着蜂拥而逃。
山林之中的清军部队一个接一个的瓦解崩溃,无数的兵将蜂拥着冲上官道,顺着官道向北撒腿狂奔,清军官兵很清楚,马头山控扼官道大路,山上的火炮火器足以将官道覆盖,红营也不可能看着他们从眼皮底下冲出去,必然要从山上冲下来阻拦,而冒着炮火、阵不成阵、争相逃命的清军,就算人数是红营的数倍,也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红营很快就会反应过来,这条官道很快就会被红营的兵马堵死,如今清军的将官兵卒都在抢着这短暂的间隙,试图逃出生天,官道之上很快就拥满了逃命的人潮,放眼看去,只见得无数的人头组成的一条长蛇,向着北方轰然而行。
纳鲁莽多差点一口血吐了出来,发疯似的叫喊着,让身边的戈什哈和将领约束众军,又让戈什哈去将逃跑的军将抓来砍头,但却没有人理会他,越来越多的将官毫不避讳的在他眼前翻身上马逃命,就连他身边的戈什哈,都有许多抢了马就跑。
“大人!事不可为了!”纳鲁莽多的戈什哈队长是他的一个侄子,纳鲁莽多若是逃不出去,他们这些靠关系上位的戈什哈也没什么好下场,自然比外人更忠心,赶忙让人牵来战马,拽着气疯了的纳鲁莽多就往马上送:“大人!已是全军大溃的局面,此时若是不走,等红营贼寇杀下山来,便再也走不脱了啊!”
话音刚落,马头山上却是炮火轰鸣,红营已经发现了清军全军大溃的场面,山上的火炮开始调转炮口轰击官道上扎推逃跑的清军,炮弹落入人群之中,如同在海洋里砸出一个硕大的缺口,但很快又被翻涌的人潮填满,仓皇逃命的清军官兵甚至连躲避的心思都没有,只顾着夺路而逃。
炮击之后,便是连绵的铳声,鸟铳喷出的铳弹如同倾盆大雨一般洒下山去,落在官道上的人堆之中,一眨眼间便割倒了一片,清军官兵惊慌失措的乱喊着,却没有一人试图反击或遮掩,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狂奔不停,至于铳弹会不会落在自己身上,就全倚仗老天保佑了。
与此同时,马头山上传来一阵阵唢呐和哨声,显然山上的红营部队正在集结兵力,准备冲下山来截断官道,而官道上那些只顾着逃命的清军兵马,已经是不堪一击,只要红营的部队冲下山,大多数就只能是束手就擒了。
“大人!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那名戈什哈队长和几个戈什哈一起把纳鲁莽多架上战马:“趁着红营贼寇还没冲下山,咱们护着您赶紧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个时候,可半点犹豫不得啊!”
“我不走!不走!”纳鲁莽多却紧紧拽住缰绳,还在闹脾气,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狠狠咬着牙根喝道:“都统大人委我重任,让本将负责这小田庄一线防务,不过一天时间,连红营贼寇一波攻势都没挡住便全线崩溃,我还有何颜面去见都统大人?军兵溃成这样,我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大人,贝勒爷都躲在武昌不愿上前线来,又怎能指望下头的兵将卖命?下面的将官率先逃跑,您又如何控制得住?都统大人是明事理的,定然清楚您的难处,不会为难您的!”那名戈什哈队长也拽着缰绳跟纳鲁莽多角力,试图强行拖着他的战马驮着他离开:“大人啊!如今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咱们先逃出去,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啊!”
“不走!不走!”纳鲁莽多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要走你们走!本将给都统大人立了军令状,怎么临阵脱逃?本将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小田庄周围!”
那戈什哈队长还要苦劝,马头山上已经响起了一阵嘹亮的喇叭声,听在清军耳中,却如同地狱之中传来的索命音,本就乱糟糟的清军官兵轰的一声再次大乱起来,所有人都在争先恐后的朝着北方逃命,被推倒踩踏而死的不知多少,有马的军将和八旗兵更是顶着弹雨炮弹横冲直撞,身边的八旗兵被射翻打倒也不在乎,只顾着在人潮之中生生踏出一条生路。
随着喇叭声响,山上漫下一股赤红的浪潮,一面面红旗在疾速运动中被风扯到了极致,红营的部队从马头山上冲锋而下,却不是乱冲乱打,依旧保持着一定的阵形,直往官道上蜂拥的清军中段冲杀而来,只要将清军拦腰截断,以此彻底瓦解清军可能存在的任何抵抗。
红营足够的谨慎,官道上逃跑的清军却丝毫没有任何抵抗的心思,见红营的部队冲来,都在慌乱的嚷嚷着“红营!红营!”,队伍更加混乱,有些绿营兵甚至挥刀舞枪的去争抢着周围掠过的军官和八旗兵的战马,还有一些眼见路上堵成一团,自思逃不出去,干脆跑到路旁老老实实坐着等着红营上前来俘虏,更多的则是慌不择路的向着四面的山林钻去。
那戈什哈队长见红营杀下山来,犹豫了一瞬,抬头看了一眼纳鲁莽多,一咬牙,松了缰绳不再理会他,自己翻身上马策马飞驰而去,周围的戈什哈见状,再没有一人愿意去管纳鲁莽多,有马的上马、没马的撒开双腿,一息之间便逃了个干净。
纳鲁莽多呆呆的看着身边最亲近的戈什哈们抛下他们逃跑,满脸扭曲的摸出刀架在脖子上,手在微微抖着,都已经划出一道血痕,却怎么也下不去手,终于是长叹一声,将手里的刀子扔下,跳下马跑到官道上,从一个被铳弹打死的清兵身上扒了身号衣,一边脱着自己的衣袍,一边混入人堆之中,向着前头渐渐被截断的生路撒腿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