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黑。
眼前是漆黑的帐篷顶部,她“噗通”一声从睡垫上下来,在帐篷角落处看到自己装着货物的大包裹,她冲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少。
帐篷外透进红彤彤的火光,还有烤红薯的香气。
……红薯?
这时候哪来的红薯?!
她打了个激灵,从帐篷里出去。
是黑市所在地方的山脊处,附近没有其他人,很安静。
“醒了?”楚奚已经摘下面具,舒展两条长腿坐在火架旁,她伸手用棍子搅动火堆,噼里啪啦的火焰把红薯的香气激发的更浓。
摊主听到了自己肚子里轰鸣的叫声,跟着坐在火堆旁。
“你……你知道了?”她起来的时候没摸到脸上的面具,紧紧扎起来的头发也被散开,就知道自己暴露了,不过没想到大好人是这么好看的姐姐——
“嗯,”楚奚杵着下巴,把红薯拨出来放在一旁晾凉,看着小孩儿目不转睛盯着红薯,继续说道:“胆子还挺大。”一个小女孩敢出现在卖小女孩的黑市上,连长头发都不剪。
摊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爷爷也经常说她胆大包天,揪着她的头发要给她剃成光头,“可我就要留着!黑市里那么多失踪的人,我瞧着来来往往都是女孩子,凭什么女孩子就得遮遮掩掩?凭什么我因为他们不能留长发?他们想要卖我,我也想要他们的命!”
她的眼神亮得惊人,映照着红色的火光。
楚奚扫过她的胸前,很快被对方察觉。
女孩子猛地捂住胸口,又哼哼地掏出胸前的毒药包,“你怎么知道的?你这个人怎么什么都知道?”她说着,脚尖还朝外面挪了挪,方便逃跑。
楚奚耸耸肩,拿过一个烤的香喷喷的红薯,剥开。
空间里成熟的红薯相比于外面收进来的红薯更加优质,一个几乎都赶得上脸一样大,烤熟了以后,焦糖一般散发着甜香,蜜色的糖汁甚至顺着皮微微渗出。
楚奚轻轻一捏,红薯皮就缓缓裂开,金黄油润的内瓤暖融融的露了出来,冷风拂过,焦香混着炭火的熏香,在腾盛的白雾里直往人的鼻尖里钻。
女孩子蜷缩紧绷的肩背悄悄绷直,鼻翼翁动,死死盯着楚奚手里的白雾,喉头滚动。
她记得红薯的味道。
父母在外打工,她从小就被丢到村里,她太小了,爷爷还要种地,只能把她放在背篓里。秋日夜晚的天又远又高,地里抢收,爷爷就住在地旁的露天棚子里,给她烤红薯吃。
刚挖出来的红薯带着泥土的腥气,洗干净以后吃起来水嫩脆甜,她还很小,牙齿咬不动,稚嫩的器官也消化不了,爷爷就给她烤的很软很软……像蜜糖一样。
真想再吃一次爷爷烤的红薯……爷爷?!
女孩子从红薯香气里回过神来,起身就要往山下冲。
“站住。”楚奚手臂一伸,拉住她的衣领,“急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还有力气背那堆东西吗?”那些货物死沉,楚奚从黑市里背出来以后就丢进了空间,带着人爬上半山腰搭好帐篷以后才拿出来,真不知道这么瘦小的女孩是怎么一个人背着这些东西来往交易的。
“咕噜噜……”肚子再一次叫了起来。
楚奚没好气地把手里的红薯递给了她,“吃吧。”
“给我的?”她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几乎是抢过去的。
滚烫的红薯在冻得发红的指尖滚动两下,她手指颤动,顾不上疼痛,急忙掰开红薯——热气“噗”地一声腾到她脸上,融化了脸上的防备。
太甜了,甜的她几乎要感觉到硌牙般的疼痛。
红薯甘甜,有点噎人。
小姑娘哆嗦着哽住脖颈,眼泪噗嗤噗嗤往下掉,却顾不得擦掉,一味的往嘴里塞红薯。
她吃得尤其干净,连指尖落下的蜜汁也舔的干净。
楚奚慢条斯理地撕开红薯皮,咬了一口,看到她的吃相,闭眼就当看不见她手上的尘土,再次递了一个过去。
这次小姑娘没再往嘴里塞,而是小心翼翼的用衣角把红薯裹起来,跟楚奚呲着牙,“我可以带回去给爷爷吃吗?”
楚奚摇摇头,不等那双灿烂的眸子黯淡下来,继续说道:“火堆里还有,先吃饱。”
“嗯!”小姑娘眼睛又亮起来,对着楚奚笑得灿烂极了,嘴上也被红薯染了蜜,“姐姐你人真好,要不是我有爷爷,我都想跟着你走啦——”
楚奚无奈地敲敲她的脑袋,说道:“吃饱了就回我话。”
“嗯嗯,姐姐你说,我听着呢!”
楚奚想了想,“你在黑市呆了这么久,跟我说说你眼里的几个家族吧。”
小姑娘撇撇嘴,足足比她脸大的红薯被她捧在双手上,声音闷闷地传了出来,“你怎么问起他们呀?他们都不是好人!”
“上次你看到没?我的东西都被他们抢了!!!”她声音尖利起来,带着点气,“爷爷的草药救过石家家主的命,他们说在黑市里给爷爷划出个不收费的摊子,永远给我们家用——可这也没过多久,他们就经常来我们家摊子上打秋风。”
“爷爷身体不好,摊子就给我看着,他总劝我忍气吞声,不要跟大人物置气——那女人抢了我东西,石家就这样对待我们,能是什么好人吗?”
“而且——”她放下红薯撇撇嘴,“我后面都没再见过那个女人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楚奚说道:“你的薄荷呢?还活着吗?”
“活着呢!”她高兴的咧开嘴,“爷爷帮我把它的坏根剪掉,换了土壤,就活下来啦!不过……天气冷下来以后也没有再发芽了……”
楚奚打断她的低沉,“你在黑市见过王家的药吗?”
小女孩在听到这句问话的时候猛地抬起了头,眼里都是恨意。
“要不是因为他们的药——我爷爷也不会生病!都怪他们!”
楚奚心里一惊,顿时明白了她爷爷是什么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