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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门口的梧桐叶被秋风卷着打了个旋,落在季洁脚边。她弯腰捡起那片半黄的叶子,指尖触到微凉的脉络,像极了杨震父亲手背凸起的血管。昨天杨震接了个电话,声音压得很低,但她还是听见了\"可以出院回家休养\"几个字。

“想什么呢?”杨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跑完步的微喘。他手里拎着两个豆浆袋,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季洁把叶子塞进他警服口袋,接过温热的豆浆:“想咱爸和妈回家该住哪间屋。老房子的次卧窗户朝东,冬天晒得着太阳。”

“早收拾好了。”杨震咬着油条笑,“上周让李少成他们帮忙把床换了个方向,还在窗台上摆了两盆绿萝,医生说多看看绿色好。”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就是……他这记性还是时好时坏。”

季洁心里轻轻一揪。杨震父亲上次中风送医时,连杨震的名字都叫不全。那会儿杨震守在IcU外,三天三夜没合眼,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似的蔓延。她记得自己把热粥递过去,他手都在抖,说爸以前总嫌他当警察危险,现在倒好,连骂他的力气都没了。

“慢慢来。”她伸手帮他把歪了的衣领理好,指尖擦过他喉结,“医生说恢复期得一年半载呢。再说,咱爸最疼你,就算忘了别的,也不会真忘了你。”

杨震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像炉火:“晚上下班一起去接他?我订了束康乃馨,护工说老太太们都喜欢这个。”

“还老太太呢。”季洁笑他,“咱爸年轻时可是厂里的篮球队长,最不喜欢这些花哨东西。”话虽这么说,她还是点了头,“我下午把手里的案卷结了,四点准时下班。”

办公室里,田蕊正对着电脑屏幕叹气。桌上的咖啡已经凉透,她用勺子搅着杯底的糖块,嘟囔着:“这刘霸天的资产明细怎么这么乱,光空壳公司就列了三页。”

“让技术科查流水记录。”季洁把豆浆放在她手边,“重点看二十年前和邻省的资金往来,赵思雨那边说,她养父母家当年突然多了笔钱,盖了新房。”

田蕊眼睛一亮:“你是说……赵辉煌除了汇款,还另外给过钱?”

“不好说。”季洁翻开案卷,指尖点在赵辉煌的退休工资单上,“他每个月工资不到八百,二十年汇款加起来十二万,可他家里存款只有三万。这中间的差额,总得有去处。”她抬头时,正好对上杨震的目光,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或许是赵辉煌留给女儿最后的保障。

午休时,季洁去了趟超市。货架上的中老年奶粉琳琅满目,她拿起一罐低脂高钙的,想起杨震父亲有轻微的高血脂。旁边的导购员热情地介绍:“这款卖得最好,很多年轻人买给住院的长辈。”

“我公公刚出院,能吃这个吗?”话一出口,季洁自己先愣了。结婚三年,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自然地说\"公公\"。以前总跟着杨震叫\"爸\",可心里总隔着层什么,直到这次老人中风,她守在病床前喂饭擦身,才真正觉得那是自己的亲人。

导购员笑着点头:“没问题,冲的时候加点蜂蜜,口感更好。”

季洁又选了些软面包和香蕉,转身时撞见了陶非。他手里拎着个果篮,红的苹果绿的梨堆得冒尖。“你也来买东西?”陶非挠挠头,“杨震让我帮忙带点水果,说他爸牙口不好,得吃软乎的。”

“算他有心。”季洁把购物车往旁边让了让,“下午你跟少成把刘霸天的案子收尾,我和杨震早点走。”

“放心吧季洁。”陶非笑得露出白牙,“对了,昨天我去医院,听见杨伯跟护工念叨,说想喝胡同口张婶熬的小米粥。那粥熬得稀烂,正适合他现在吃。”

季洁心里一动,谢过陶非,径直往超市外走。胡同口的张婶卖了三十年小米粥,每天天不亮就支起摊子,杨震小时候总缠着老人买。她记得杨震说过,他爸以前常说,张婶的粥里有家的味道。

下午四点,季洁准时走出警局。杨震的车已经等在路边,车窗摇下来,能看见副驾上放着的康乃馨,粉白相间的花瓣被阳光照得透亮。“买着小米粥了?”杨震接过她手里的购物袋,鼻尖动了动,“还热乎呢。”

“张婶特意多熬了半小时,说熬到米粒开花才好喝。”季洁系上安全带,“咱爸要是喜欢,以后每天早上我去买。”

杨震发动车子,方向盘打了个漂亮的弧度:“不用这么麻烦,我早点起去买就行。”

“你?”季洁挑眉,“上次让你买豆浆,你都能睡过头。”

杨震嘿嘿笑了,没再接话。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向后退,像一帧帧倒放的电影。季洁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节分明,虎口处还有道浅浅的疤,是去年抓小偷时被划的。那时候她在医院给他包扎,他疼得龇牙咧嘴,还嘴硬说这点小伤不算啥。

到了医院,护工已经把老人扶坐在轮椅上。杨震父亲穿着件深蓝色的秋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看见杨震,眼睛亮了亮:“小震,你来了。”

“爸,我们接您回家。”杨震蹲下去,帮他理了理衣襟,“您儿媳妇儿也来了。”

老人转头看向季洁,眼神有些茫然,像是在努力回忆。季洁把康乃馨递过去:“爸,回家住舒坦,我给您熬了小米粥。”

“小米粥……”老人喃喃重复着,突然笑了,“张婶的?我记得你小时候总抢小震的粥喝。”

季洁心里一暖。他果然没忘。那是她第一次去杨震家,十岁的她穿着洗得发白的裙子,拘谨地坐在沙发上。杨震的爸爸端来两碗小米粥,她没敢伸手,是老人把勺子塞进她手里,说丫头多吃点,看你瘦的。

护工帮忙把行李搬上车,杨震小心地扶着父亲坐进后座。季洁坐在旁边,老人的手时不时会轻轻碰她一下,像个孩子似的寻求确认。她想起杨震说过,他爸年轻的时候特别严肃,厂里的年轻人都怕他,可对她这个邻居家的丫头,却总是笑眯眯的。

车子开进熟悉的胡同,青灰色的砖墙爬满了爬山虎。杨震父亲突然指着路边的老槐树:“小震以前总在这儿爬树,摔下来磕破了头,哭着回家找我给他吹。”

“爸,您记起来了?”杨震从后视镜里看他,眼睛亮晶晶的。

老人却又皱起眉,摇摇头:“记不清了……就觉得眼熟。”

季洁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很凉,指腹上有层厚厚的茧,是年轻时搬机器磨出来的。“没关系,回家慢慢想。”她轻声说,“杨震把您的摇椅放在院子里了,晒着太阳摇着椅,说不定就都想起来了。”

到家时,孟佳和丁箭已经在门口等着。两人手里拿着春联,红底黑字的\"福\"字贴在门框上,倒着,取\"福到\"的意思。“杨叔叔,我们给您贴春联,讨个吉利。”丁箭把老人从车上扶下来,“这是季姐特意交代的,说您以前每年都要自己写春联。”

老人看着门上的福字,嘴角慢慢咧开,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好,好,福到了。”

院子里的石榴树结满了红灯笼似的果子,杨震把摇椅放在树荫下,季洁端来小米粥。老人小口小口地喝着,粥顺着嘴角流下来,她赶紧拿出手帕帮他擦。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脸上,皱纹里都像是盛着暖意。

“我去做饭。”季洁起身往厨房走,刚走两步,就听见老人说:“丫头,多做点红烧肉,小震爱吃。”

她回头,看见老人正看着她,眼神清亮,一点都不像记性不好的样子。杨震冲她眨眨眼,眼里的笑意藏不住。她知道,有些记忆或许会模糊,但藏在心底的爱,从来都不会真的忘记。

厨房里,抽油烟机嗡嗡地响着。季洁切着五花肉,油锅里的姜片冒出香气。杨震走进来,从身后轻轻抱住她:“我爸刚才偷偷跟我说,他就知道你是个好姑娘,当年让我追你,我还总说不急。”

“谁让你跟个木头似的。”季洁把他的手掰开,“快出去陪爸说话,别在这儿添乱。”

杨震没走,就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夕阳的金辉从窗户照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他脚边。他想起小时候,妈妈也是这样在厨房里忙碌,爸爸坐在院子里看报纸,饭菜的香气混着院子里的花香,那是他对家最深的记忆。

现在,这个记忆里,多了季洁的身影。

晚饭时,老人的胃口很好,吃了半碗米饭,还尝了块红烧肉。季洁给他夹了块炖得软烂的豆腐,他笑眯眯地接过去,说比医院的好吃。杨震给季洁夹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两人的筷子在桌上不经意地碰到一起,像触电似的缩回来,又偷偷相视而笑。

饭后,丁箭他们要走,老人拉着丁箭的手不放:“小丁,下次来陪我下盘棋,我以前总赢你爸。”

丁箭笑着应:“好嘞杨叔叔,我明天就来,让您赢个够。”

院子里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石榴叶的沙沙声。杨震帮父亲擦了脸,扶他回房休息。季洁收拾着碗筷,听见里屋传来父子俩的说话声。

“爸,今天累不累?”

“不累……小震,小洁是个好媳妇,你要好好对她。”

“我知道……爸,您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吗?您喝了三大杯酒。”

“记得……记得……”

季洁端着水杯的手顿了顿,眼眶有些发热。她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天上的月亮,圆圆满满的,像极了此刻的心情。

杨震走出来,递给她一件外套:“晚上凉,披上。”

杨震从身后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爸今天认出你了,他说你做的红烧肉跟我妈做的一个味。”

季洁笑了,靠在他怀里:“那是,我可是偷偷问过张婶,咱妈当年放多少酱油。”

月光落在两人身上,把影子叠在一起。院子里的摇椅轻轻晃着,像是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谣。季洁想起刚结婚时,杨震父亲总说她太瘦,让她多吃点;想起他中风住院时,攥着她的手不肯放,嘴里模糊地喊着\"丫头\";想起刚才他喝着小米粥,满足的样子。

原来家的温度,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的誓言,而是藏在一碗热粥里,一句叮嘱里,一个不经意的拥抱里。

“明天我早点起,去买小米粥。”季洁轻声说。

“我跟你一起去。”杨震收紧手臂,“顺便给爸妈买两笼他们爱吃的菜包子。”

此刻的院子里,只有月光、花香,还有彼此的心跳声。季洁知道,不管明天有多少案子等着他们,只要回到这里,就有一盏灯为他们亮着,有一个家等着他们回来。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