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地织着,将傍晚的天空染成一片沉闷的灰蓝,抵达六组楼下时,雨势似乎又大了些。
杨震的车停在门口,两人并肩走进楼道,不同于往日的整洁,今天的走廊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潮湿气息,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员抱着卷宗匆匆走过,脸上带着凝重。推开办公室的门,喧嚣像潮水般涌来——电话铃声此起彼伏,打印机\"吱呀\"作响,还有低低的讨论声在空气里碰撞。
郑一民正站在白板前,手里捏着一支红笔,见他们进来,转过身:“来了?看看这个。”他指向白板上新贴的照片,“城西老巷,凌晨五点,清洁工发现的女尸,初步判定他杀。”
“死者信息有了吗?”季洁走到桌前,拿起那份刚打印出来的基本资料,目光快速扫过。
“林晓,三十五岁,在附近的\"快客\"便利店当收银员。”旁边的李少成赶紧凑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我们上午去便利店问过了,店长说她平时性格挺内向,除了上班就是回家,没什么社交。”
杨震拿起现场照片,眉头微蹙:“颈部有扼痕,现场被雨水破坏得厉害。”
“可不是嘛,”周志斌端着一杯热茶走进来,往椅子上一坐,“燕华姐刚打电话来说,死亡时间初步推断在昨晚十点到凌晨两点之间,正好是雨最大的时候,现场除了清洁工的脚印,几乎没留下什么有用的痕迹。”
季洁翻到林晓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穿着蓝色工服,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眼神却有些放空。“她家里情况怎么样?”
“父母早逝,没结婚,一个人住。”李少成翻开另一个本子,“我们上午去她住处看过了,收拾得特别整齐,门窗都完好,不像有外人闯入的迹象。奇怪的是,钱包里的现金还在,但手机不见了。”
“图财害命的可能性不大。”杨震放下照片,“熟人作案?”
“有这个可能,但她社交圈太简单了。”郑一民叹了口气,“便利店同事说,她每天三点一线,除了跟店长交代工作,几乎不跟人闲聊。”
“等等,”季洁忽然指着资料上的一行字,“她昨晚九点十分就下班了?平时不是十点吗?”
“对,”田蕊点头,“店长说她昨晚接到个电话,脸色不太好,说有急事就提前走了。我们查了通话记录,那个号码是匿名的,查不到来源。”
“提前下班,接到匿名电话,然后遇害……”杨震在屋里踱了几步,“这之间肯定有关联。她平时下班走哪条路?”
“邻居说一般走大路,绕远但人多。”丁箭调出地图,“但昨晚有人在老巷口看到她了,那条路近,平时很少有人走。”
“为什么突然改路线?”王勇啜了口茶,“总不能平白无故往偏僻地方钻吧?”
季洁把资料合上:“我去现场看看。”
“雨还没停呢,现场勘查都差不多了……”郑一民想拦。
“有些环境细节,照片拍不出来。”季洁已经拿起了伞,“老公,一起?”
“走。”杨震抓起自己的伞,快步跟了上去。
老巷比照片里更显幽深,两侧的墙皮斑驳脱落,偶尔有几扇紧闭的木门,门环上锈迹斑斑。雨点击打在伞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巷子里回荡。
何燕华正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什么东西,见他们来,直起身:“来得正好,刚发现点东西。”
“什么?”季洁走近。
“墙角这簇草上,有块暗红色痕迹,初步看像血迹,已经取样了,等化验结果。”何燕华指了指墙角,“还有,你闻闻,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
季洁屏住呼吸,仔细嗅了嗅,雨的湿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极淡的香气,不是花香,也不是草木味,更像是某种香水,被雨水冲得很淡,却依然能分辨出来。“这味道……不是死者的。”
“我也觉得,”何燕华点头,“林晓身上只有洗衣粉味,这香水味挺特别的,像是某种大牌的限量款。”
杨震往巷子深处走了走,尽头有扇铁门,锁已经锈死了。“这门通向哪?”
“后街,那边是片老居民区,路窄,岔路多。”何燕华跟过来,“凶手说不定是从这跑的。”
季洁蹲下身,看着青石板上的水洼,水面倒映着灰沉沉的天。“她是在这里被袭击的?”
“嗯,颈部扼痕很深,应该是没怎么反抗就……”何燕华叹了口气,“可惜了,年纪轻轻的。”
正说着,王勇的电话打了过来,杨震接起:“喂?……什么?有新发现?……好,我们马上回去。”
挂了电话,杨震看向季洁:“王勇查了林晓的社交软件,发现她半年前注册过一个匿名论坛,里面有不少她的帖子。”
回到队里,王勇已经把帖子打印出来了。季洁拿起一份,上面的文字透着一股压抑的情绪,大多是说工作不顺心,生活孤独,直到三个月前,开始出现一些奇怪的内容——“他好像注意到我了”“今天又在便利店门口看到他了”“他说想跟我聊聊”。
“\"他\"是谁?”孟佳凑过来看,“没说名字?”
“没有,全是匿名。”王勇摇摇头,“但最后一条帖子是昨晚八点发的,写着\"他约我了,在老地方见\"。”
“老地方?难道就是老巷?”郑一民眼睛一亮,“这就对上了,她提前下班,是去赴约。”
“那这个\"他\"很可能就是凶手。”杨震拿起帖子,“查这个论坛的注册信息,看看能不能找到跟林晓联系密切的账号。”
“已经在查了,”陶非点头,“技术科说这论坛服务器在境外,有点麻烦,得等会儿。”
这时,化验室的电话来了,周志斌接完,对众人说:“墙角的血迹,确实是林晓的。那香水味,技术科说跟\"午夜飞行\"这款香水吻合,而且是十年前的限量款,现在很难买到。”
“十年前的限量款……”季洁若有所思,“说明用这款香水的人,要么很懂香水,要么……这香水对他有特殊意义。”
“少成,查林晓的人际关系里,有没有人用这款香水。”郑一民吩咐。
“好嘞。”李少成立刻埋头在电脑前忙活起来。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技术科传来消息,论坛上那个和林晓频繁互动的账号,注册信息指向一个叫张永任的男人,三十七岁,住在老巷后街。
“张永任?”杨震看着资料,“他跟林晓有什么关系?”
“查了,他半年前在林晓工作的便利店买过东西,之后就经常去,有时候能待上半个多小时。”丁箭调出监控截图,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夹克,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走,去会会他。”郑一民站起身。
张永任家住在后街一栋老式居民楼里,敲门时,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应。门开了条缝,张永任探出头,看到穿制服的警察,眼神明显慌了一下。
“我们是市局的,有些事想问问你。”杨震亮出证件。
张永任勉强笑了笑,把门打开:“警察同志,什么事啊?”
屋里光线很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季洁心里一动——正是\"午夜飞行\"。
“你认识林晓吗?”郑一民开门见山。
张永任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认识……她是便利店的收银员,怎么了?”
“她昨晚在老巷被人杀害了。”季洁盯着他的眼睛,“我们查到,你昨晚约她在老巷见面。”
张永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我……我没有……”
“别装了,”杨震走到书架前,上面放着一瓶香水,瓶身设计复古,正是\"午夜飞行\",“这香水是你的?”
张永任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腿一软差点坐在地上:“是……是我的,但我没杀她!”
“没杀她?那你约她干什么?”周志斌厉声问道。
“我……我就是喜欢她,想跟她表白。”张永任声音发颤,“我昨晚确实约了她在老巷见面,可我到的时候,她已经……已经倒在那了!我害怕,就跑了……”
“你几点到的?”季洁追问。
“大概十点半,”张永任回忆着,“我到的时候,雨下得特别大,就看到她躺在地上,脖子上有印子,我吓得魂都没了,赶紧跑回家了,我真的没杀她!”
“你看到其他人了吗?”杨震问。
张永任摇摇头:“没有,当时巷子里除了她,没别人。”
“把他带回队里进一步询问。”郑一民对杨震使了个眼色。
回到队里,张永任一口咬定自己没杀人,只是因为害怕才跑的。就在这时,周志斌从林晓住处附近的监控里有了发现——昨晚十点十分,林晓走进老巷时,身后跟着一个穿红雨衣的女人,身形有点胖,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女人?”季洁皱眉,“难道凶手是女的?”
“这就有意思了,”杨震看着监控截图,“张永任说没看到别人,要么是他撒谎,要么是这女人藏起来了。”
“再查张永任的不在场证明,”郑一民吩咐,“还有,查那个穿红雨衣的女人是谁。”
李少成很快有了结果:“张永任昨晚九点到十点之间,在自家楼下的便利店买过东西,有监控为证,十点半才离开家,到老巷大概需要十分钟,时间对得上,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那穿红雨衣的女人呢?”季洁问。
“监控太模糊,暂时没查到身份,但从步态看,像是附近的居民。”李少成调出更多监控,“她在林晓进巷子五分钟后也进去了,十分钟后从后街出来,手里好像多了个东西。”
“多了个东西?”杨震放大画面,“像不像手机?”
“有点像!”李少成点头,“林梅的手机不见了!”
线索似乎指向了那个穿红雨衣的女人。众人开始围绕老巷附近的居民排查,重点找穿红雨衣、体型偏胖的中年女性。
排查到第三天,有个大妈提供了线索:“你们说的穿红雨衣的胖女人,是不是王圣茹啊?她就住在后街,平时总穿件红雨衣,体型也跟你们说的差不多。”
王圣茹,四十二岁,无业,丈夫早逝,跟儿子住在一起。当警察找到她时,她正在家里择菜,看到警察,眼神躲闪。
“王圣茹,我们问你,上周三晚上十点多,你去没去过城西老巷?”周志斌开门见山。
王圣茹手一顿,菜叶子掉在了地上:“没……没有啊,我在家呢。”
“在家?”季洁拿出监控截图,“这是你吧?穿红雨衣,跟着林晓进了老巷。”
王圣茹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林晓的手机是不是在你那?”杨震追问。
沉默了半天,王圣茹突然哭了起来:“是我……但我不是故意杀她的!”
“到底怎么回事?”郑一民沉声问。
“我……我最近手头紧,想找点钱。”王圣茹抹着眼泪,“那天晚上看到林晓一个人往老巷走,就想跟上去抢点钱。我跟她进了巷子,从后面拽她包,她回头喊救命,我一慌,就……就掐住她脖子了,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动了……我害怕,就把她手机拿走了,想着能卖点钱……”
“那香水味怎么回事?”季洁问。
“香水?”王圣茹愣了一下,“我不知道啊,我不用香水。”
这就奇怪了,现场的香水味不是王圣茹的,也不是林晓的,难道还有第三个人?
季洁突然想起张永任家的香水:“张永任说他喜欢林晓,会不会是他提前到了,躲在暗处?”
众人立刻提审张永任,这次,他终于扛不住了。
“我……我确实提前到了。”张永任低着头,“我想给她个惊喜,就早去了半小时,躲在巷子拐角。我看到王圣茹跟上去,看到她掐林晓……我当时吓傻了,不敢出声,等王圣茹跑了,我才敢出来,可林晓已经死了……我怕说不清,就把我掉在地上的香水喷头捡起来,跑了……”
原来,张永任那天喷了\"午夜飞行\",想给林晓留个好印象,慌乱中香水喷头掉在了现场,才留下了那股味道。
案子终于破了,王圣茹因故意杀人被逮捕,张永任因知情不报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照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反射出细碎的光。季洁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远处渐渐散去的阴霾,心里却没有轻松。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消逝在雨夜里,留下的只有无尽的唏嘘。
杨震走过来,递过一杯热茶:“想什么呢?”
“在想,如果林晓没接那个匿名电话,如果她没走那条老巷……”季洁叹了口气。
“没有如果,”杨震看着她,“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真相,告慰逝者。”
季洁接过热茶,暖意从指尖蔓延到心里。是啊,真相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就像这场雨,总会停,阳光总会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