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符脱手而出,这次带着一丝淡金色的光晕,如同利箭般射入黑影核心。那怨灵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核心处的黑暗剧烈翻腾、消散,周围的灰雾也随之瓦解。澡堂内的阴冷气息和呓语迅速消退,温度似乎回升了一些。
周小小松了口气,感觉有些脱力。她走到澡池边,看着残留的些许阴气,又取出几张普通的安魂符,围绕澡池布置了一个简单的净化法阵,阻止残留气息再次聚集。
做完这一切,她立刻离开现场。回到宿舍附近时,她听到那栋被影响的宿舍楼里的骚动已经平息,只剩下一些后怕的议论声。没有人知道,一场潜在的危机已在无声无息中被化解。
这次独自应对怨灵的经历,让周小小对自己的能力和责任有了更深的认识。她也更加担心牛师傅的处境。学习班的环境恶劣,更重要的是,那里聚集了大量的恐惧、怨恨和压抑的情绪,形成的“戾气”浓度极高,对牛师傅的身心都是巨大的折磨,甚至可能引来不好的东西。
几天后,周小小想办法打听到了牛师傅被关押的具体位置——是厂区后面一栋废弃办公楼改造的“隔离审查室”。她趁着夜色,远远地观察那栋小楼。果然,在她眼中,那栋楼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灰黑色“气”笼罩着,充满了不祥。
她不能直接闯进去,但她必须做点什么。她想起牛师傅说过,符箓之力,亦可遥发,关键在于意念的锁定和能量的传导。
她选择了一个上风口,距离小楼约百米远的一棵大树后。她取出一张质地稍好的黄纸(这是她之前偷偷从王师傅那里弄来的,借口想练毛笔字),用自制血墨,精心绘制了一道“护身辟邪符”。这道符结构复杂,蕴含了她目前能调动的全部精神力和对牛师傅安危的深切挂念。
绘制完毕,她脸色更加苍白,但眼神坚定。她将符纸捧在掌心,面向牛师傅可能被关押的方向,心中默念牛师傅的姓名、样貌,意念高度集中,最终低喝一声:“去!”
符纸无风自燃,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清光,如同受到指引般,射向那栋被戾气笼罩的小楼,穿透墙壁,消失不见。
隔离室内,正在闭目忍受精神折磨和恶劣环境的牛师傅,忽然感到一股温和而坚定的力量包裹住自己,周围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瞬间减轻了不少,心神也为之一清。他先是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心中暗道:“这丫头……长进了。”
接下来的日子,周小小每隔几天,就会在深夜遥发一道护身符,确保牛师傅不被戾气和可能存在的阴灵侵害。她也尝试过用符箓影响看守对牛师傅的态度,用了带有微弱“安抚”、“平和”意念的符纸,似乎起了一些作用,至少牛师傅没有再受到更严厉的肉体折磨。
时间在混乱中流逝,进入了严冬。运动的风暴时紧时松,厂里的生产几乎陷入停滞。周小小凭借着低调、谨慎和暗中使用的一些小手段(比如用带有“清醒”效果的符水悄悄滴入饮水处,缓解了两次因狂热过度导致的集体癔症),竟然在动荡中奇迹般地没有受到太大冲击,反而因为“劳动态度端正”、“沉默寡言不惹事”,被某些人视为“可以挽救的青年”。
转机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来临。厂里一位在运动中靠边站、但颇有威望的老书记(他曾暗中肯定过牛师傅的技术)突发急病,高烧不退,胡言乱语,医院派来的医生也束手无策,只说是“重感冒引发肺炎,情况危急”。革委会的人怕老书记死在家里影响不好,但又不敢明着大力救治,处境尴尬。
老书记的家人心急如焚,私下里开始寻求各种偏方。消息不知怎么传到了周小小耳中。她感知到老书记家方向的气息异常紊乱,不仅是病气,还夹杂着一丝被引动的死气和怨念(可能是老书记自身命火微弱,引来了不干净的东西)。
这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机会。如果成功,或许能借此为牛师傅和自己争取转机;如果失败,或者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周小小权衡再三,决定冒险一试。她通过王师傅,悄悄联系上了老书记的家人,表示自己家传的“土方”或许可以试试,但需要绝对保密,并且需要一个理由让牛师傅暂时离开学习班来“协助”——她深知,处理这种涉及灵体干扰的问题,经验丰富的牛师傅更为稳妥。
老书记的家人此时已是病急乱投医,加上对周小小背景的调查(工人家庭,历史清白)以及王师傅的担保,他们同意了。由老书记一位尚有些影响力的老部下出面,以“需要牛得水交代某些技术问题”为由,暂时将牛师傅从学习班提了出来,直接带到了老书记家。
牛师傅虽然消瘦憔悴,但眼神依旧清明。他看到周小小,微微点头,没有多言。两人在隔绝外人的房间里检查了老书记。牛师傅搭脉,观气色,周小小则凝神感知。
“病是真病,但……”牛师傅沉吟道,“有外邪侵扰,加速了生机流逝。”
周小小点头:“嗯,一团很阴冷的东西附在心口附近。”
“需要驱邪固本双管齐下。”牛师傅迅速做出判断,“我以金针度穴,激发他自身阳气,你绘制‘驱邪符’和‘回春符’,配合使用。注意尺度,驱邪即可,不要伤及他本身魂魄。”
没有更多交流,两人默契分工。牛师傅取出随身携带(未被没收)的几根银针,消毒后,手法娴熟地刺入老书记几处大穴。周小小则立刻备好黄纸血墨,屏息凝神,绘制符箓。这一次,她感觉下笔格外顺畅,精神力与墨水似乎完美融合。
符成,光芒内蕴。周小小在牛师傅的指导下,将“驱邪符”焚化,符力笼罩老书记全身。只见老书记身体剧烈颤抖了一下,口鼻中逸出一缕淡淡的黑气,随即消散。周小小立刻又将“回春符”化入水中,由家人小心喂服。
不多时,老书记的高烧开始退去,呼吸变得平稳,胡言乱语也停止了。虽然依旧虚弱,但明显脱离了危险。
老书记的家人感激涕零,追问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牛师傅只淡淡地说:“是一些祖传的推拿针灸和草药方子,碰巧对了症。”周小小也附和称是。
这件事虽然被严格保密,但在小范围内还是产生了影响。老书记康复后,虽然依旧无法立刻恢复职位,但他的话语权和人脉还在。他暗中周旋,加上运动的风向也隐约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厂里对牛师傅的批判逐渐雷声大雨点小。不久后,牛师傅以“年老体弱,思想陈旧,但技术尚可利用”为由,被释放回维修车间监督劳动,算是暂时脱离了学习班的苦海。
经此一役,周小小和牛师傅的“师徒”关系在知情人眼中更加心照不宣。牛师傅开始传授她更多实用的东西,尤其是如何利用身边常见的物品布置简易阵法,如何更好地隐藏自身的异常,以及如何在这种混乱的“人气”环境中保护自己。
“记住,小小,”牛师傅告诫道,“人心鬼蜮,有时比真正的鬼魅更难测。你的能力,在此时此地,是双刃剑。用之正,可护己救人;用之邪,或可攫取权势,但必遭反噬。守住本心,方得长久。”
周小小郑重答应。她知道自己选择的道路充满荆棘,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感知到异常只会害怕的少女了。她拥有了力量,也懂得了运用力量的智慧和克制。
寒冬终将过去,但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深沉。厂区的故事还在继续,周小小的历练也远未结束。她像一株在风雪中悄然生长的韧草,等待着破晓时刻的来临。而她与牛师傅共同守护的那份秘密与传承,也在这特殊的年代里,默默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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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虽未过去,但牛师傅的回归,让周小小心里踏实了许多。维修车间成了风暴眼中一个相对平静的角落。牛师傅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满手油污的老工人,但只有周小小知道,在那副看似佝偻的身躯里,蕴藏着怎样的智慧和力量。车间的角落,被他看似随意地摆放了几件废旧零件,周小小却能看出那是一个微型的“辟邪聚气”阵,使得这方小天地内的气息远比外面清正。
日子在表面的平静与暗流汹涌中滑向1971年的春天。运动的风向如同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昨日还在呼风唤雨的人物,今日可能就成了被批判的对象。厂里的氛围愈发诡异,一种人人自危的猜忌取代了早先的狂热。
周小小谨记牛师傅的教诲,越发低调。她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工作和跟随牛师傅学习之中。牛师傅开始传授她更精妙的内容,不再局限于符箓。
“符箓如同口令,借天地之力,重在瞬间爆发与精准。”牛师傅一边摆弄着一个报废的齿轮,一边低声对周小小说道,“而阵法,则是营垒,借地势、物性,形成持久之效。在这乱世,有时营垒比口令更重要。”
他教周小小如何观察地脉走向——即使在厂区这种人工气息浓厚的地方,地底深处依旧有微弱的灵脉流动;如何利用水(如厂区里的排水沟)、金属(废弃的机床、零件)、甚至草木(厂区边缘顽强生长的野草)来布置简易的“迷踪阵”、“静心阵”或是“障眼法”。这些阵法效果微弱,不足以困住真正的邪祟,却足以影响普通人的感知,让他们下意识地避开某个区域,或者心绪略微平静。
“关键在于‘借势’和‘隐匿’,”牛师傅强调,“不要试图对抗环境,要融入环境,让你的布置看起来像是环境本身的一部分。”
周小小学得很快。她发现自己对“气”的敏感度越来越高,不仅能感知到怨灵和戾气,也能模糊地“看”到地脉中那些微弱如丝的能量流,以及不同物体所带的天然属性。她开始在牛师傅的指导下,于维修车间周围悄无声息地加固那个辟邪阵,并用几个生锈的轴承和一段废弃电线,在车间通往他们最常活动角落的通道上,布下了一个引导人下意识绕开的“小迷障”。
这天下午,车间主任带着两个面生的革委会干事突然来访。主任脸上带着惯常的谄媚,而那两个干事眼神锐利,像猎犬一样扫视着车间每一个角落。周小小的心瞬间提了起来,她注意到牛师傅正在角落里打磨一个零件,而他手边放着的,正是他用来画符演练的、沾了些许暗红色痕迹的砂纸。
“老牛,没打扰你工作吧?”主任扬声问道,脚步却径直朝着牛师傅的角落走去。
周小小屏住呼吸,意念微动,悄然引动了那个布置在通道上的“小迷障”。只见那主任走到距离牛师傅工作台还有几步远的地方,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其实地面平整),一个趔趄,注意力被分散。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调整了方向,绕开了牛师傅的工作台,走向另一边堆放成品货架。那两个干事紧随其后,目光也被货架吸引过去。
牛师傅自始至终头也没抬,仿佛完全沉浸在工作中。只有在那几人转向货架时,他才极快地瞥了周小小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危机暂时解除,但这次巡查让周小小和牛师傅都意识到,革委会的触角伸得越来越长,维修车间这块“净土”也并非绝对安全。
果然,几天后,厂里开始流传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革委会新上任的副主任,一个名叫赵卫东的激进年轻人,不知从何处听说了老书记病重康复的“奇迹”,并对其中涉及的“土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私下里放出话来,要“挖掘劳动人民中间隐藏的智慧和力量”,但了解他为人的人都清楚,他更想借此挖掘出可以打击的“封建余孽”或是为自己增添政治资本。
山雨欲来风满楼。
四月底的一个夜晚,厂区突然拉响了紧急集合的警报。所有职工都被驱赶到广场上。探照灯将广场照得如同白昼,主席台上,赵卫东一脸肃杀地站在那里,旁边站着几个被反剪双手、低头认罪的人。周小小认出其中一个是厂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平时说话细声细气、喜欢看古旧书籍的中年女人。
“革命的同志们!”赵卫东的声音通过高音喇叭放大,带着刺耳的共振,“我们决不允许任何牛鬼蛇神,任何封建迷信的流毒,侵蚀我们无产阶级的阵地!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彻底揭发和批判这些隐藏在人民内部的蛀虫!”
他指着那个图书管理员,厉声喝道:“这个人,利用职务之便,偷偷阅读、传播毒草书籍,甚至暗中搞占卜、算命这一套!证据确凿!”
周小小心中一惊。她认得那个管理员,曾在她那里借过一本旧的《千家诗》,管理员还悄悄告诉她哪本书里有些“有趣的东西”。难道……
紧接着,赵卫东的话让她如坠冰窟:“据揭发,她还曾向某些人提供过绘制符咒的纸张!这是赤裸裸的复辟行为!我们必须顺藤摸瓜,将所有这些阴暗角落里的东西,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周小小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她想起自己确实曾通过王师傅,从图书馆那边弄到过一些质地特殊的旧纸,用来练习绘制更复杂的符箓。难道赵卫东查到了这条线?
集会在一片口号声中结束。回到宿舍,周小小坐立难安。她不确定赵卫东掌握了多少,但直觉告诉她,危险正在逼近。她必须尽快处理掉手头那些不该存在的东西——符纸、血墨、以及牛师傅给她的一些手绘图谱。
然而,还没等她行动,第二天上午,赵卫东就带着人直接来到了维修车间。
“牛得水,周小小,”赵卫东皮笑肉不笑地说,“组织上有些情况需要向你们了解,跟我走一趟吧。”
车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牛师傅缓缓放下工具,脸色平静。周小小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但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模仿着牛师傅的样子,沉默地站起身。
他们没有去革委会办公室,而是被带到了厂区后面那栋废弃的办公楼——也就是之前关押牛师傅的“隔离审查室”。楼内依旧弥漫着那股令人窒息的灰黑色戾气,甚至比之前更加浓重。
赵卫东将他们分别带进两个相邻的房间。审问周小小的是赵卫东本人和一个负责记录的女干事。
“周小小同志,”赵卫东点燃一支烟,慢条斯理地说,“你是工人阶级的后代,组织上一直认为你是可以挽救的。希望你认清形势,不要自误。”
周小小低着头,不说话。
“听说,你跟牛得水走得很近?他是不是教了你一些……不该教的东西?”赵卫东逼近一步,语气带着诱导,“比如,画符?念咒?”
“我不明白赵主任的意思。”周小小声音不大,但很清晰,“牛师傅教我维修技术,他是八级工,技术好,厂里让我跟他学习。”
“技术?”赵卫东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皱巴巴的黄纸,拍在桌子上,“那这是什么?”
周小小瞳孔微缩。那是一张她练习时画废的安神符,原本应该已经处理掉了,不知怎么竟落到了他手里。符箓的线条歪斜,灵力全无,但形制还在。
“这是我练毛笔字用的纸,”周小小稳住心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觉得这纸扔了可惜,就拿来练字了。这画的是……是报纸上看到的图案,觉得好看。”
“练字?”赵卫东猛地一拍桌子,“周小小!你不要狡辩!有人看见牛得水在车间里鬼鬼祟祟地摆弄一些奇怪的东西!还有你,上次老书记生病,你们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说!”
巨大的拍桌声和厉喝试图摧毁周小小的心理防线。她感到一阵眩晕,周围的戾气仿佛受到刺激,开始向她挤压过来。她暗中咬破舌尖,一丝腥甜和锐痛让她保持清醒,同时默默运转牛师傅教的守心法诀,护住灵台。
“就是用土方推拿,和草药。”周小小重复着之前的说法,“老书记家人可以作证。”
审问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赵卫东软硬兼施,恐吓、诱导、拍桌子瞪眼,周小小始终咬定之前的说法,要么就以沉默应对。她感觉到赵卫东的耐心正在耗尽,但他似乎并没有更直接的证据。
另一边房间,牛师傅的审问同样不顺利。他年纪大,阅历丰富,面对质问,要么装聋作哑,要么就把一切往“祖传手艺”、“乡下土方”上引,滴水不漏。
赵卫东脸色铁青地走出审问室,吩咐看守:“把他们分别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见!”
周小小被关进了一楼一个阴暗潮湿的房间。房间里只有一张破木板床,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浓烈的怨怼气息。她知道,这是持久不散的负面情绪积累,形成了类似“场”的存在,不断侵蚀着被关押者的身心。
她不能坐以待毙。赵卫东显然不会轻易罢休,他需要“成果”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夜深人静,只有走廊尽头看守偶尔的咳嗽声。周小小盘坐在木板床上,尝试感应牛师傅的位置。他们相距不远,同处于这栋戾气笼罩的楼内。她回忆起牛师傅教过的“意念感应”法门,用于至亲或师徒之间在短距离内传递简单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