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牵连甚大,太子既已接手,我们暗中配合便是。”
方铜接口,给方银盛了碗粥,“你先用早饭,忙了一夜……”他说到一半,想起二哥的“忙”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不由得顿住,脸上露出一丝促狭的笑意。
方银瞪了他一眼,接过粥碗,也觉得自己腹中饥饿,便先大口吃了起来。
这时,蒙岚也在丫鬟的陪伴下走了进来。
她换上了一身较为日常的红色衣裙,褪去了昨日的盛装华美,更添几分新妇的娇艳,只是面对一屋子人,尤其是方铜和钱凤萍,她还是微微有些赧然。
钱凤萍笑着起身,亲切地拉过她的手,让她坐在方银身边的位置,柔声道:“快坐,就等你了,饿了吧?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房各样都备了些。”
蒙岚忙道:“让弟妹费心了,我不挑的。”
按照习俗,新妇进门第二日清晨,需向公婆敬茶改口,方家没有这些,钱凤萍笑吟吟地看着蒙岚。
她拿出一个匣子,里面是库房的钥匙和对牌,她将匣子推到蒙岚面前,语气真诚:“嫂子,你既已进门,这管家之责,理应由你来担当,这是家中对牌钥匙,日后就辛苦你了。”
众人都以为蒙岚会顺势接下,没想到蒙岚却将匣子轻轻推了回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略带撒娇意味的无奈笑容,看向钱凤萍。
“快别臊我了,我这才刚进门,家里的事两眼一抹黑,规矩人事一概不知,哪里担得起这么重的担子?您管家这些年,井井有条,人人都夸,我正想偷偷懒,好多跟你学几年呢,这辛苦差事,还得劳烦你再多费心几年才好。”
钱凤萍有些意外,看向方铜,方铜也觉得她刚进门就让她管家确实有些仓促,便点了点头。
这时,一直埋头喝粥的方银突然抬起头,嘴里还嚼着东西,含糊不清却声音洪亮地插了一句:“岚儿说得对!她现在最要紧的是赶紧给我生个大胖小子,管家这种事太耗神,还是得辛苦弟妹你!”
他这话直白得近乎粗鲁,瞬间,满桌寂静。
蒙岚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又羞又恼,在桌下狠狠踩了方银一脚。
“噗——”
“哈哈哈!”
方铜第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钱凤萍也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方南枝和秦彦更是低下了头,憋笑憋得辛苦,肩膀一耸一耸的。
方银被踩得龇牙咧嘴,却还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啊!”
蒙岚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嗔怒的瞪了他一眼。
皇宫,宣政殿。
皇帝面沉如水,落在殿中央跪着的一行人身上。
那正是昨夜从皇陵仓皇出逃,却又被迅速擒获的祈王一家。
他形容狼狈,发冠歪斜,王妃和一双年岁不大的儿女瑟瑟发抖地跪在他身后,脸上满是泪痕和恐惧。
太子清衍肃立御阶之下,面色冷峻,方铜作为相关官员之一,也垂手立在殿侧旁听。
殿内侍卫林立,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老十一,”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威,在大殿中回荡,“朕念在血脉亲情,留你性命,让你看守皇陵,静思己过,你就是这般静思的?竟敢勾结外人,盗掘父皇陵寝!你可知这是何等大罪?”
祈王猛地抬起头,脸上早已没了往日的颓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怨恨和破罐破摔的狰狞。
他嘶声道:“你问我知罪?我当然知罪!我罪在投错了胎,是个庶出,罪在先帝,那个偏心的老东西!”
“他曾也抱过我,夸我聪慧,可到头来呢?就因为我母妃出身低微,他就把一切都给了你!我呢?我得到了什么?一个郡王的空衔,然后像条狗一样被发配到那阴森森的皇陵!守陵?哈哈哈!”
他疯狂大笑,眼泪却流了出来,“那些捧高踩低的奴才,连口热饭都敢克扣,那些所谓的宗亲,谁正眼瞧过我?我在那儿,活的连个富家翁都不如!”
他双目赤红,死死瞪着皇帝:“我恨!我恨先帝不公,我恨你假仁假义,什么血脉亲情?全是狗屁!有人找上我,给我希望,给我许诺,我为什么不做?我就是要搅个天翻地覆!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们一起!让天下人都看看,你们这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虚伪面目!”
他状若癫狂,将积压多年的怨毒尽数倾泻,听得殿内众人心惊不已。
“逆贼!住口!”
皇帝气得浑身发抖,抓起手边的玉镇纸就想砸下去,最终还是强忍住了,厉声喝问,“说!与你合谋的是谁?那些贼人现在何处?”
“是谁?哈哈哈……”祈王癫笑,“我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就杀了我,让我带着这个秘密下地狱,让你们永远寝食难安!想知道?做梦!”
他显然抱定了必死之心,拒不合作。
就在这时,太子清衍动了。
他没有请示皇帝,甚至没有多说一个字,身形如电,骤然掠至祈王那吓得面无人色的儿子面前,“锵啷”一声腰间佩剑出鞘半尺,寒光一闪!
“啊——!”少年凄厉的惨叫响彻大殿。
只见他一条胳膊已被剑气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袍,少年痛得几乎晕厥,被王妃死死抱住,发出绝望的哭泣。
太子还剑入鞘,动作干净利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他看着瞳孔骤缩、惊怒交加的祈王,声音平稳得可怕:“十一皇叔,你可以不怕死,但下一剑,我会让你祈王一脉,就此断绝,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你!你放肆!动用私刑,不合法度!皇兄!你就任由他如此残害宗室吗?!”
祈王又惊又怒,声嘶力竭地喊道,试图用规矩和法度来保护自己最后的软肋。
皇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并未出声阻止,默认,即是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