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不知道是谁的筷子掉到了地上。
有人干笑了一声:“哥们,这话可不能乱说,算传谣!”
半大小子,哪能有那么狠的心。
那彪悍大哥越说越来劲。
“我老家就是那块的!警方早就把来龙去脉调查清楚了!就是消息还没爆出来!”
他把桌子拍得砰砰响,义愤填膺道:“钟小光同村有个叫钟初生的带的头,以前三天两头把人堵在厕所里要钱,不给就打,这次也是看上他的那点生活费了,把人骗出去,谁能想到...”
大哥大概也无法理解他们如此歹毒的动机,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叶寒和黄宝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点荒谬,没往心里去。
还有人在劝大哥别乱说话。
这个时候传谣恐怕够喝上一壶的。
然而,不知道谁先拿起的手机扫了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惊疑地看向众人。
“他说的,好像是真的...”
叶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送了一条新闻。
草草读完上面的内容。
他的脊背忽然升起一股寒意。
在场的人似乎都看到了同样的消息。
有人喃喃道:“太毒了...”
...
公安局。
钟初生双手被拷,坐在审讯室里。
相比问讯警察的严肃,他看起来反倒更加轻松。
“要钱喽,谁能想到他那么穷,手机里连两百块钱都没有,还说他爸刚给他转了生活费,没钱装什么逼啊。”
他轻啐了一口,不以为意:“以前也没欺负他啊,就让他跑跑腿,给我们擦擦鞋,没钱买烟的时候支援点,都是哥们,不算欺负吧?不然那那么内向,谁带他玩啊!”
做笔录的警察深吸一口气,努力遏制住要揍人的欲望。
另一个压着火气继续提问。
被问及犯罪细节,钟初生冷漠的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动。
他望着高墙上唯一窄小的窗户,陷入了回忆。
“他那个时候跑得还挺快的,我们五个人都拉不住,幸好刘文把他家种地的锄头带来了,往他脑袋上一挥,人就倒在地上了,结果他还想往前爬,还一直叫救命,马小波就把他手踩住,我们怕他把人引来,就...”
钟初生详细地描述着。
旁听审讯的警察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面前坐着的,真的还算是人吗?
审讯持续了三个小时,从犯罪动机到作案细节。
事情的来龙去脉越来越清晰。
可那个被埋在大棚里的少年,却再也回不来了。
其中的一位女警眼眶有点红。
在审讯结束的最后一秒,她提了一个不符合规定的问题。
“你犯下这种事,第二天还坦然地回去上学,心里不愧疚吗?”
钟初生耸耸肩,竟然笑了:“又有什么关系,我是未成年,又判不了刑,最多去少管所待两年,还不用读书,挺好的!”
“你他妈!”
有人捏紧拳头,恨不得直接揍到他脸上,却被同事眼疾手快地拦住。
“为这种人,不值得。”
他们要为身上穿的制服负责!
人如其名,真畜生!
多份报道中都提到了模糊的犯罪事实。
犯罪嫌疑人有五个,均为未成年,年纪最大的十五,最小的十二,有的是钟小光同村,有的是同校。
从初中开始,钟小光就遭受了钟初生带头的长期霸凌,经常被“索要”生活费、买烟钱,动辄打骂,羞辱。
这次犯罪也是有预谋的行动。
他们提前做好了部署,五个未成年嫌疑人分工合作,最终痛下杀手。
比起一般的刑事犯罪,让人心惊的是这次恶性犯罪的低龄化。
由于未成年人司法原则的“教育为主,惩罚为辅”,他们甚至不会得到应有的惩处。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钟初生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与此同时,“校园霸凌”的议题再次被翻出来,关注度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被霸凌者,多为性格内向,胆小温顺的学生。
其中,留守儿童的占比极高。
难道不善言辞是他们的错吗?
难道被欺负的时候还要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吗?
被霸凌跟性别、成绩、长相,都没有关系!
没有逻辑可寻,更没有所谓的“一个巴掌拍不响”!
真正作恶的另有其人!
可惜,
现实往往是霸凌者逍遥,被霸凌者一生阴影。
只有多年后,他们才敢在网上轻飘飘地诉说自己曾经的痛苦。
“桌子上抹胶水,书包扔垃圾堆,衣柜里扔死耗子,不知道我当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以前,班上小太妹造我谣,全班孤立我,背后被贴脏话,父母在外务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又能跟谁说?”
“今天晚上看了很久的新闻,哭了很久,我只想说四个字:砂人尝命!”
“...”
“叶寒,叶寒?”
邓子琪叫了叶寒好几声,他才如梦初醒。
“想什么呢?快关灯啦!你明天不是还要去公司嘛?”
邓子琪往他所在的方向贴了贴。
却发现叶寒的体温格外的低,心间不免一跳。
晚上回来后,叶寒的状态就很反常,一直翻来覆去地看关于钟小光的报道。
像是心里藏着什么事一样。
“你不想说就不说啦,难受一定要告诉我哦!”
虽然不知道叶寒怎么了,可邓子琪还是不自觉抱紧了他。
“...好。”
叶寒在她怀里找了块最温暖的地方,闭上了眼睛。
只是心里一直静不下来。
上一世的记忆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从小长大的孤儿院里 。
有个大他三岁的小军哥哥,温和,话少。
小军平常很照顾他们。
考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因为成绩好,还被免了学杂费,是他们这群孩子最崇拜的对象。
上了高中的小军半个月才能回一次孤儿院。
他却并不像以前那么开心,反倒越来越沉闷。
晚上,叶寒总能听到他翻身叹气的声音。
直到院长妈妈发现了他衣服下面的伤痕。
被烫的,扎的,一条条青紫,没有一块好肉。
因为他没有父母,因为他是孤儿,因为他穷,因为他不合群。
所以被孤立,被针对。
后来小军就不能去上学了。
他会发抖,会忽然大哭,严重影响到了其他同学。
重度抑郁,学校劝退。
叶寒被查出白血病后,孤儿院负担不起高额的治疗费。
小军哥哥想帮忙,又没有文凭,只能去干一些杂工。
结果在工地拧钢筋的时候被工件砸伤,永远失去了一条腿。
叶寒忽然很愤懑。
凭什么?
凭什么他们要被欺负?
凭什么那些犯错的人不能受到制裁?
一句道歉,几千块钱,就什么事都没了?!
哪有这个道理!
邓子琪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叶寒悄悄翻身下了床,进了书房。
两个小时后,心情勉强平复。
只是客厅桌上多了一碗冒着气的热粥。
“就猜到你饿了!吃一点再睡觉吧!然后快来我怀里!乖~”
旁边配了一个可爱的卡通画。
叶寒心下一定,像是忽然到达了港湾。
他起码,能做一些事去对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