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没说拔也羿打听了什么消息，只转身敲门进了小院，看上去已经与这时的人相识，不止一次来此。
宋灵淑发觉两排马厩的中间，有着几条深深的车辙，至少有三辆马车来过，里面装着不少重物。
奇怪了，难道此处铺子的主人租下这里，不是为了卖马，而是用来存放货物？
还不等宋灵淑再观察仔细，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从外面回来，高颧阔脸，一双浓眉细长眼，头上却戴着西京的平顶幞头，身上穿着圆领袍衫，显得极为扎眼。
青年驻足在小院前，一双眼定定地打量她们，好像在考量什么，不像是警惕更没有敌意，也未展现出半分待客之道。
不等宋灵淑主动询问，小厮带着吴宪从院内出来，见到门前的青年，笑着微鞠一礼，口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清晏侯，这位是铺子东家，名叫曲少商，也是大宛人。”小厮上前介绍。
曲少商两眼放光，突然变得异常惊喜，上前揖手道：“原来小娘子便是人人谈论的清晏侯，适才多有怠慢，还望清晏侯莫怪！”
“无妨，我来此是为寻人。”宋灵淑只觉眼前的青年，配上曲少商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奇怪，她记得大宛并没有曲这个姓氏，更不会取一个这么像大虞人的名字。
“哈哈……原来如此。”曲少商看出宋灵淑并不准备多聊，随意说了几句客套话后，就独自进了小院。
吴宪再次见到宋灵淑有些怂，垂着脑袋，半推半就跟着小厮过来。任谁见了吴宪这模样，都会以为她是来抓犯人的。
“你不必担忧，我来此寻你，是想请你担任此次出使康国宛国的向导。”
吴宪已经听小厮提了一嘴，点点头试探着说道：“小的知道，只是……小的想留在西京……不若小的给清晏侯另找一名向导？”
宋灵淑听得微微挑眉，扫一眼两排马厩道：“哦……看来你是想跟着这些人当走私贩，也不愿随我出使宛国？”
这话直接且突然，吴宪险些被自己呛到，咳了几下才缓过来，“清晏侯……是怎么看出来的？”
吴宪话刚说完，见宋灵淑眼神示意地上的车辙，这才无奈闭上眼。
“那小的便随清晏侯走这一趟。”
“不忙……”宋灵淑突然笑了，“我现在还想知道这位曲东家是什么来头，贩的又是什么货？”
看曲少商那身打扮，不是去赴宴，就是宴请他人。而且面对的都是名流士族、达官显贵，绝不是普通身份的百姓。
什么样的货物，需要到欢宴场合结交权贵，才好出手？
大虞虽与宛国通商，却并未设立规范的商道，只由当地州府收取赋税，放客商通行。
但对部分贵重物品禁榷，如玳瑁、犀、乳香。还有部分是从西北商道而来的药物，大腹、阿魏、乌满木、紫矿、琥珀等等，皆是通过宛国流向大虞。
有些货品的商税极高，就衍生了逃过州府商税的走私贩，通过各种方式流入西京。
这些东西不是贵重药材，就是难得的香料和宝物，只有达官显贵才会大量需求。
这回连小厮也不知所措，最后只能朝吴宪示意，知道什么交代什么，没必要藏私。
吴宪面色一紧，咽着口水，最后也跟着尴尬笑了笑，“曲东家是大宛而来，带的货物都是来自波斯和大食等国，并非小的有意隐瞒，这些……”
未尽之言，就是求她网开一面，且这些事拔也羿也知晓。
宋灵淑当然知道西京有走私贩，只要官不究，民不告，这些东西就在私下里流通。
她想到的不是禁止走私贩的问题，宛国能通达波斯、大食、勿斯离，这些地方的商品通常是由宛国人带到大虞。
与其花费力气禁私贩，何不如直接开放一条独立商道，设立专门的市监，开通与宛国、康国的互贸，也能正式引入大食等国的货品。
“不急，我不是来砸摊子的。”宋灵淑微笑道：“带我去见曲少商，我要和他商议买卖。”
吴宪没料到这个转变，愣了片刻才回神，应了声后，领着宋灵淑进入小院。
崔媖娘见此，略一思索小声问道：“你是想借着打开商路，作为此次出使两国的议事筹码？”
“聪明！听我问两句，你就想通了关节……”宋灵淑回头夸赞了一句，自信笃定道：“没什么东西，能比互通利益，更能稳定两国关系！”
“相对于两国而言，无论是大虞还是大食、波斯等国，都是他们远远不及的，如若作为两地之间的桥梁，可就不同往日……”
崔媖娘也笑道：“还得是你想得出这法子，换作旁人就用走私威逼那曲少商，让他来当向导！”心说：换作旁人，也不敢找一个走私贩商议这么重要之事。
进了内厅，曲少商热情迎上座，待她们入座后，又急忙叫人去准备特制奶茶。
“哈哈……我知道清晏侯必定会留下！”
宋灵淑淡淡笑道：“怎么，难道曲东家不担心我将你抓到京兆府问罪？”
曲少商忙摇手，脸上笑意更为真切，“我一眼看见清晏侯，还以为你是来找我做买卖的，且不是小买卖……”
“别的不敢说，曲东家这眼光极是犀利，难怪能做大买卖！”宋灵淑忍不住失笑，此处铺子门前车辙明显，又在马市的较偏之地，有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就依之前推断，此处租金不便宜，真要是个马贩，得亏得哭出声来。
曲少商被这话一捧，犹如脚踩云端，乐得牙不见眼，“清晏侯要做什么买卖只管直言，我曲少商少时行商，跟着阿塔来往大虞和波斯大食，手边也有不少弟兄。您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开价，我曲少商怎么也得给你寻回来！”
宋灵淑只能暂时忽略少商这两字，被他扭曲成少时行商，气定神闲道：“大虞准备在安西设立市榷监，开通前往宛国和康国的商路，其中会另设商税以及和买制……”
她话还未说完，曲少商脸上的笑意已经减半。官府开设市榷监，于商队而言有利有弊，总的来说，还得看大虞的商税定多少。
“曲东家别急，我还未说完。我特意来找曲东家，是想给曲东家一个大好处！作为市榷监最大商队，可以给予商税减半的条件。”
曲少商听得呼吸一窒，商税减半，意味着可以招揽到更多人加入商队。且有官府保驾护航，可直入西京，再也不必躲躲藏藏，有时被官府抓到，不仅挨打还损失一大笔钱。
宋灵淑看他神色，已经有十足的把握，接着加码道：“我与江南商会的行首许家、林家相识，可以让你的商队直通江南道，遍布整个大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