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拳意尚可,有几分山河厚重的意思,但......”老者话锋一转,伸出黑乎乎的手指,点向苏若雪,“你练得不对!花架子太多!第一式‘流云起手’,意在探查、蓄势,你却使得过于刻意,失了几分行云流水的自然;第三式‘断江截流’,格挡反击,你劲力发得太过,缺了那股‘闸落断流’的决绝与果断;还有那招借力打力的,更是只得其形,未得其神!看似巧妙,实则破绽百出!遇到真正的武道高手,同境界下,一拳就能破了你那虚浮的架子!”
老者侃侃而谈,语气随意,却字字珠玑,每一句都精准地戳中苏若雪修炼《破山河》时遇到的关隘与不足。起初苏若雪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对方在夸大其词,但越听越是心惊。
这老者对她拳法的理解,竟似乎比传授她拳法的萨琳娜还要深刻太多,二者简直可说是天壤之别。
尤其最后那句“同境一拳可破”,更是让她心中生出一股强烈的不服气。
“前辈此言未免太过武断!”
苏若雪忍不住反驳,俏脸因激动而微红,“晚辈虽修为浅薄,但自问根基还算扎实,拳法亦是勤修不辍,岂会如前辈所说那般不堪一击?”
老者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似有计谋得逞的喜悦,他嘿嘿一笑,拍着胸脯道:“小丫头不服?嘿嘿,实话告诉你,老头子我乃是一名实打实的武道二境,锻魄境的修士。你若不信,咱们可以压境比试一场。我将修为压制到与你相当的炼体初期,只出一拳!若不能一拳将你撂倒,今日这顿饭,老头子分文不取,倒贴给你双倍饭钱,如何?”
为了增加可信度,老者身上一股凝练厚重的气血之力微微勃发,正是纯正的锻魄境武道气息,虽不强横,却品质极高。
苏若雪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美眸中绽放出惊喜的光芒。
将修为压制到炼体初期?只出一拳?若接不下,自己付这顿天价饭钱;若接下了,非但不用付钱,还能倒赚一笔?
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她对自身《玄天素女功》筑基的肉身强度以及《破山河》拳法极具信心,同境之下,怎会连一拳都接不住?
“前辈此话当真?”苏若雪强压心中喜悦,确认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者拍着胸脯保证,一脸“我岂会骗你这小丫头”的正气凛然。
“好!晚辈应下了!”苏若雪爽快答应,心中已是十拿九稳,看向老者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埋怨,多了几分“这老前辈莫不是饿昏了头”的同情。
她却未注意到,老者眼底深处那一抹如老狐狸般狡黠的笑意。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这场看似公平的约斗,从一开始,胜负的天平或许便已倾斜。
而苏若雪即将付出的“学费”,远不止这一桌灵膳那般简单。
雅阁内,灵气氤氲,一场关乎武道真意与巨额饭钱的较量,即将在这迎仙居的顶楼展开。
胡舟话音甫落,便不再客套,嘿嘿一笑,抄起桌上那副温润剔透的灵玉筷箸,身形一动,如饿虎扑羊般,率先向那满桌流光溢彩、灵气氤氲的珍馐发起了“冲锋”。
其吃相之豪迈,近乎狂放,甚至可说是......毫无章法可言。
但见他时而弃箸不用,直接伸手抓起那只焖炖得酥烂脱骨、油光发亮的“八宝灵犀掌”大快朵颐;时而又将整块晶莹剔透、弹性十足的“赤焰龙虾”肉囫囵塞入口中,腮帮子鼓胀如球,鲜美的汤汁顺着杂乱的花白胡须滴滴答答往下淌,他也浑不在意,只顾大嚼。
那副饕餮凶兽般的模样,看得一旁的苏若雪目瞪口呆,心下甚至开始怀疑,方才他那番关于武道真意的高谈阔论,是否只是为了拖延时辰,好多享用一会儿这桌价值连城的灵膳?
毕竟,这每一口下去,可都是实打实的天地精华,是能增长修为、淬炼体魄的大补之物!
少女不自觉地抿紧了粉唇,水灵灵的美眸中掠过一丝明显的不悦。
这可是花她的钱!岂能全让这来历不明的老骗子占了便宜?要比饭量?
她苏若雪自认还没怕过谁!
忆起当年在放牛村金家铁匠铺帮忙打铁时,她就曾因惊人的饭量和与之匹配的力气,让老铁匠金大叔啧啧称奇。
当下,少女心一横,也抄起玉箸,不再顾及什么淑女风范、吃相雅观,开始风卷残云般大口朵颐起来。
于是,在这奢华雅致、灵气盎然的“彩云间”内,出现了一幅极不协调的奇景:一老一少,相对而坐,起初还勉强维持着坐姿,到后来几乎算是半站起身形,两双筷子上下翻飞,碗碟碰撞叮当作响,展开了一场无声却激烈的“饕餮竞赛”。
胡舟中途甚至得空抬起油光满面的脸,冲苏若雪投去一个极具挑衅意味的眼神,仿佛在说:“小丫头片子,跟爷爷我比这个?你还太嫩了点!”
苏若雪岂肯示弱?立刻杏眼圆睁,狠狠瞪了回去,眼神分明在反驳:“老前辈,莫要小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今日便让您见识见识何为后生可畏!”
灵膳入腹,顷刻间便化作滚滚热流,精纯沛然的灵气如决堤江河般涌向四肢百骸。
苏若雪只觉浑身暖洋洋、热烘烘的,说不出的舒泰受用,《玄天素女功》自行加速运转,如饥似渴地吞噬汲取着这难得的美味养分。
她心中憋一股劲:吃!必须多吃!就算待会儿比试输了,要付这天价饭钱,也得先吃回本,绝不能亏得太多。
然而,这场“竞赛”并未持续太久。
胡舟毕竟是年岁已高亦或是故作姿态,很快就摸着圆鼓鼓如同怀胎六甲的肚子,哎哟连天地瘫坐回那紫檀木软椅中,连连摆手,气喘吁吁道:“不行了不行了......老啰,筋骨朽迈,实在是吃不动咯......还是你们年轻人胃口好,龙精虎猛,能吃能跑,真是羡煞老夫也......”
苏若雪心中暗哼一声,手下动作却丝毫不停,继续将桌上剩余的菜肴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入腹中。
二十八道灵膳,竟有超过大半落入了她的五脏庙!
直到最后一块“清蒸雪鳕鱼”那嫩滑鲜美的鱼肉滑入喉中,她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极不雅观地轻轻打了个饱嗝,俏脸上泛起满足的红晕,如同熟透的苹果。
这恐怕是她有生以来,吃过的最为美味、也最为“滋补”的一顿饭了。
胡舟看着桌上几乎光盘的景象,非但没有丝毫心疼惋惜,那浑浊的老眼里反而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欣慰笑意,仿佛眼前这般狼藉,正是他精心算计、乐见其成的结果。
须知在这修仙界,高阶灵膳犹如凡间药膳,每一道皆蕴含独特灵气与道韵,品质越高,对修行者的裨益越大。
苏若雪此番近乎鲸吞海饮,丹田气海早已被磅礴精纯的灵气充盈鼓胀,几欲满溢。
在《玄天素女功》这门玄妙功法的自发运转下,这些外来灵气被迅速炼化、提纯,源源不断地滋养着丹田深处那一缕神秘非凡、熠熠生辉的金色灵力。
此刻,那缕金色灵力正以肉眼难以观测的速度悄然壮大,变得愈发精纯、凝实,内蕴的道韵也更为玄奥深邃,甚至隐隐有分离孕育出第二缕的迹象!
只是苏若雪此刻注意力全在口腹之欲与即将到来的比试上,并未察觉体内这番翻天覆地、润物无声的奇妙变化。
“嗝......胡老,晚辈......吃好了。”苏若雪用一方丝帕擦了擦嘴角,目光灼灼地看向瘫在椅中的胡舟,语气带着一丝迫不及待,“还请前辈不吝赐教!”
她心中记挂着后续行程,不想在此过多耽搁。
胡舟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打了个悠长的、带着酒气的饱嗝,有气无力地摆摆手:“急什么?年轻人,沉不住气。刚吃完这般灵食,气血正旺,不宜妄动真气,需得平心静气,缓缓疏导。消消食,消消食再说......”
言罢,竟又眯起眼睛,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苏若雪虽心急,却也知道对方所言在理,强压下性子等待。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见胡舟仍无动静,她忍不住再次开口:“胡老,您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胡舟这才慢悠悠地睁开眼,瞥了她一眼,无奈地摇头叹道:“丫头,你这性子,也忒急了些,如那烈火烹油,于修行不利啊。”
他边说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关节发出噼啪如炒豆般的轻响,“罢了罢了,老夫便活动活动这把老骨头。就在这儿吧。”
“在这里?”苏若雪环顾这装饰华美、摆满珍贵器物的雅阁,虽算宽敞,但若是动起手来,拳脚无眼,难免损毁物品,“此处似乎......有些不便?不如去楼下寻个宽敞院落......”
她话音未落,忽觉身后似有微风拂过,胡舟那带着浓郁酒气和食物味道的嗓音,竟已紧贴着她的耳畔响起:“洞察力欠缺!警觉不足!若方才乃是生死相搏之敌,嘿,你早已一命呜呼!”
苏若雪骇然转身,只见胡舟不知何时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咫尺之处,脸上带着那种似笑非笑、高深莫测的神情。
她心中又惊又怒,这老前辈也太不讲武德了,明明还未言明开始!
胡舟仿佛能洞悉她的心思,嗤笑一声,语带讥讽:“讲规矩?讲武德?丫头,生死场上,对手会与你讲这些吗?”
与此同时,他身形微不可察地一侧,恰好以毫厘之差,轻描淡写地避开了苏若雪惊怒之下下意识挥出的一拳。
拳风掠过,苏若雪敏锐地察觉到,胡舟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波动,果然已压制在了武道第一境——炼体境的程度!
她心中一定,暗喜之余,好胜之心也被彻底激起。
《破山河》拳法瞬间施展开来,拳影如山,层层叠叠,劲风呼啸,直取胡舟周身穴位。
她自信,在同境界压制之下,凭她苦练不辍的拳法与《玄天素女功》淬炼过的强健体魄,绝无可能被同境武道修士一拳击败!
然而,接下来的情形却让她越打越是心惊,越打越是憋闷。胡舟并未还手,只是凭借一套看似踉跄蹒跚、醉态可掬,实则玄妙无比、暗合天道韵律的奇异步法,在她那如同狂风暴雨般的猛烈攻势中闲庭信步。
她的每一拳,无论角度多么刁钻狠辣,速度多么迅疾如电,总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被对方以种种不可思议的细微动作轻松避开。
那感觉就像是倾尽全力的一拳拳都打在了空处,打在了一团滑不溜手的棉花上,难受得她几欲吐血,气血都为之翻涌不畅。
短短三息之间,苏若雪已倾尽全力攻出二十余拳,将《破山河》的八式拳招反复施展、变化,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未能沾到!
她气息开始紊乱,呼吸急促,一张俏脸因急切、用力以及那份难以言喻的憋屈而涨得通红,忍不住娇声叱道:“胡老!您这般只守不攻,凭借身法闪转腾挪,这算哪门子的比试呀?!”
就在她话音脱口而出,心神因愤懑而出现一丝细微裂隙的刹那!
胡舟那双一直半开半阖、看似浑浊的老眼中,骤然爆射出如同冷电般的精光!
一直懒散佝偻的身形如同鬼魅般陡然变得挺拔迅疾,以一种超乎苏若雪反应极限的速度,如同瞬移般切入她拳势的中宫门户!
出拳之快,快到视觉难以捕捉。
只见他并指如剑,或拳或掌,看似轻飘飘、毫无烟火气地在她额心印堂、胸口膻中、丹田气海这三处修行要害之上,依次打出一式。
“砰!砰!噗!”
三声沉闷却劲力深藏的响声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响起。
苏若雪只觉一股无法形容、既非刚猛亦非阴柔,却带着一种诡异震荡与穿透特性的巨力,如同水银泻地般透体而入。
这股力量并非意在摧毁,却瞬间瓦解了她全身凝聚的气力、奔腾的气血以及那初具雏形的拳法真意。
她眼前骤然一黑,耳中嗡嗡作响,仿佛天地倒悬,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头的木偶般,彻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直挺挺地、结结实实地向后仰天倒去,“咚”的一声闷响,重重摔在光洁如镜、却冰冷异常的暖玉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