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三十六年,二月。
这傻丫头终于觉察到了问题,今日对我吵闹,大骂我是奸商......她说:明明是帮我喂鸡,为何喂鸡的鸡粮还要她花钱买?
这个问题,我沉思良久,也十分羞愧。
明明浮声也喂了,可我居然没有向浮声收银子......浮声似乎习惯了一些我超凡,好像没那么惧怕我了。
也没那么怕两只鸡了......
只不过傻丫头烦人得紧,要我平账她欠我的银子。
开什么玩笑......
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跟她讲述了诸多道理。
卖给她鸡粮,并非是单纯卖给她鸡粮......而是卖给她喂鸡的权利和看着小鸡长大的成就感。
这就好比彼岸的动物园,游客花钱从动物园买粮,喂给动物园的动物。
这买的是粮吗?
不,这买的是一种对精神上的享受。
傻丫头悟性不错,很快便理解了这其中的道理,也接受了这种从我手上买粮,喂给属于我的鸡的这事情。
人世间真美好啊。
有人帮我喂鸡,还给我银子......虽然没收到分毫。
浮声今日背地里偷偷骂我奸商,被我听到了。大人不记女人过,财爷不追究。
但是我找她收喂鸡钱,她也不理我。
今日易法天地法则凝刻鸡粮,消耗灵石一千。
结余:两百十六万九千灵石......
外账:莫行莫语千银三百......璇夜欠银六十万两。
......
青山历三十六年二月。
入戏二十载,璇夜又从一个窈窕少女变成了一个温婉的女子。只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竟然还要老夫给她讲故事。
不过说起来,也不怪她。
虽然三十好几了,但是毕竟还未曾‘出生’。
啧啧啧,怀胎万载,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不愿讲,可她却吵闹,明明样子温婉,但是却毫无成年女子的气质。
无奈之下,我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为了让她能够切实的体会到故事之中的情愫与苦涩,我以她为因,为她编造了一个‘兄长’,故事的主人公便是她的那个‘兄长’。
我为她讲述了她那个兄长的成长故事。
从逃亡的小孩,成为一方天地帝皇,再到后来归于天地间,以自身性命展露天地真相的一个故事。
她听完泣不成声,就连浮声也似有些黯然。
只是浮声看向我的目光有些奇怪,似乎再无那些惧怕,只有浓郁的怜悯。
怜悯我吗?
还是怜悯我故事里的那个主人公......
璇夜不再吵闹,转身喂鸡去了。
似乎,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一个故事里主人公在结局身死的故事。
可是,所有的故事不都是如此吗?
只不过许多故事,执笔人在主人公巅峰之时便停笔罢了。
留给听故事的人,无限遐想......却不知所有故事的结局,终究会走向一个无人愿意听的结局。
便如我的这一册账本,也终究会有停笔的那日......
我看得开也好,看不开也罢。
却一直有此觉悟。
岁月无法在我的身上留下痕迹,但是会在我心头留下风霜。
其实我一直知道,吾身今年虽只三六。
可吾心已然两千余岁了......镜香相域与戏局之中的年月,终究还是在磨损着我的心神。
......
青山历三十六年,二月。入戏三十载。
时间真得走得真的好慢啊,这里的时间给人的感觉与曾经在镜香相域的时间全然不同。
当初在镜香相域,日子被困在一日间,我不会去算往后还有多久,或是已经走了多久。
在那相域之中,有一个目的。
为了让无面鬼变回山灵,我知道只要等山灵变回来,我便能出去了。我只需忙碌着布局,等待她归来。故而对那段年岁,并无这般清晰的流逝之感。
这是一条往前走的长河,我能清晰的看到前路。
等得,也只是往前走。
故而时间在我的脚下,似乎更慢了起来。
璇夜也成了一个妇人的模样,她的话似乎越来越少,每日除了喂鸡的时候,而后对着小鸡自言自语外,很少再说话了。
外界的风光,原本在她心中的期待,似乎浓烈了许多。
毕竟,在这戏局之中的天地里。
能陪着她的真正活人,实则只有我与浮声二人。
而去往外界,她能看到更多活人。
也是,她是百旦仙的仙元在人世红尘之中走过而诞生的灵智,怎会喜欢这枯燥的日子呢?
她今日又问了浮声何时自封。
我知道,她是害怕浮声自封。因为那样,能陪着她的人,便会又少一个......
可是她又担忧,浮声若再不自封,会在这戏局之中老去......
浮声的回应,依旧还是那句。
“还早......”
......
青山历三十六年二月。
今日璇夜问我,在我故事里的那位她的‘兄长’,在梅山之中时,会觉得枯燥吗?
我未曾回答,因为这是必然的。
故而那位‘兄长’在年幼之时,便被那位‘石叔’驱离了梅山。
可那位石叔如今却做不了什么。
如今那位石叔的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带‘女孩’走出这万载,这百世轮回。但是却要陪她一同经历着万载,这百世。
另一条,是自己走出。
可代价便是‘女孩’被永远的留在这里。
曾经的故事里,他没有选择,只能在故事里留下那个‘兄长’。而这个漫长的故事里,他庆幸自己还有选择。
曾经那人的遗憾,他不愿再看一次。
璇夜笑了,笑得很开心。
只是却又问我,会不会不值得......
我没有回应。
......
青山历三十六年二月。
小鸡似乎长大了一些些,却依旧还是小鸡的模样。它们长得太慢,如同我一般被困在长河之上。
我看到浮声的眉宇间显露出了浓浓的疲态。
璇夜又问她,何时自封。可她却像是忘却了要自封的事情一样,在听到璇夜的问话时,恍惚了好久。
也没有回应璇夜。
我找了一个时间,也问她何时自封。
她说:“再等等吧......”
没苦硬吃,真是傻子。
转眸间,我竟然在浮声的两鬓,看到了一丝银白......
是了......原来,我们入戏已过百年。
她虽修为高深,百年于她而言也不过匆匆一瞥,可终究还是在脸上留下了一些变化。
而璇夜.......也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