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离在这个矮土房里已经待了一天了,手脚被困得发麻,没吃没喝也有点头晕眼花。
太阳走到了下午才晒到这里的小窗子上,让屋里有了一丝光亮。
王离心里刚想着徐焕怎么还没进来的时候,门突然开了,一个小矮子扶着门框喊着大燕话死活不进屋。
透过那一丝的光亮,王离看见了他日思夜想的那张脸。
她来了,她终于来了!
王离激动得不行,心脏哐哐的跳动着。
他没想到徐焕的样子跟画像的相似度只有三分,但是跟他梦里的姑娘却有七八分。
这一见面,他的心里莫名其妙多了一丝奇怪的感觉……好想靠近她。
可……就是因为她,才让他的父汗惨死,让他的大军惨败,让他的族人惨遭灭顶之灾,他见到她应该是恨、是想要报复才对,怎么会是想要亲近她呢?这太难以让人理解了。
王离被自己内心两个完全相反的思想拉扯得好生痛苦。
就在这时,徐焕噗通摔倒在地,王离的心里竟然无意识的产生了一阵揪痛。
他告诉自己,他现在是大燕的王离,不是草原的阿史那·多隼。
他的眼神立马从鹰隼般的凶狠变得柔情深邃了起来。
他拼命地蛄蛹到了徐焕的身边,靠近了看她,更是让他的一颗心融化了。
就是这样一双灵动的眼睛,如梦里的一样,那是一双可以让他感受到世间如此美好的眼睛,是一双可以救赎黑暗的眼睛。
王离现在只想做王离,或者永远做王离,只要……能一直这样的看着她。
……
徐焕被突然出现的这个大活人吓了一跳。
她拔下帅哥嘴里的布。
“帮帮我!”帅哥说完开始呸呸呸的吐着嘴里的脏东西。
“你是大燕人?”徐焕蹲在他的边上打量着他,心里提高了警惕。
帅哥很激动,“太好了!你也是大燕人!终于有能说话的了!小兄弟帮帮忙,帮我解开绳子。”
徐焕没有马上帮他,倒是席地而坐继续盘问他。
“他们为什么抓你?”
帅哥眼含深情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啊!我是燕北来的,听说这边有便宜的药材,我才冒险过来看看行情,刚到那个四方集客栈住下,寻思着上街溜达溜达打听打听行情,就有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女人领着一伙人问我是来干什么的,我还以为遇到了好心人呐,就跟他们打听药材的事,结果他们把我带到了没人的地方就把我打晕了,我醒来就是这里了。我可真是倒了大霉了啊!这什么鬼地方啊?!小兄弟你快帮帮忙,帮我解开绳子吧,我胳膊都麻了!”说完又蛄蛹了两下。
徐焕琢磨了一下他的话。
五大三粗的女人应该就是小偷说的那个二当家,那个喜欢花美男的母夜叉。
徐焕脑海里立马浮现出帅哥被母夜叉强迫那啥的画面……不地道的笑了起来。
她这一笑,让王离的心里扑腾得更欢,梦里的姑娘也是这般笑起来很好看,像星星一样皎洁闪耀,像午后的一抹暖阳让人舒服适宜。
王离现在十分肯定,徐焕跟他梦里的姑娘就是同一个人,可为什么曾经他们从未见过,她却会一直出现在自己的梦里?直到他了解完徐焕全部的信息之后,梦里的姑娘才露出正脸,这意味着什么?是上天在告诉他什么?
紧接着,徐焕揶揄了他一句:“你可能是被他们这的二当家给看上了,抓来做压寨夫君的。”
帅哥听了这话整个人一下子就不好了,“不要啊!”他拼命蛄蛹着嚎丧了起来,“不要啊!小爷我还没有娶亲呐,可不能让那老娘们给毁了呀!!”
他这一嚎丧倒是又让徐焕乐得不行。
“喂喂喂!嚎也没有用,听说她武功很高哒!”然后又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反抗不了,那不如就尽情地享受,关了灯,都一样!”说完还挑挑眉给了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我劝你有这嚎丧的力气倒不如好好想想怎么讨好她,兴许你在这还能过得很不错。”
帅哥整个人一下子颓废了下来,用脑门杵着地,“完了,全完了,我刚开的医馆呀!还有我那刚得的家产呀!全完了!”说着还吸溜吸溜着鼻子好像是哭了一般。
徐焕用脚轻轻顶了他腿一下,“诶?你是燕北哪里的?”
帅哥别过脸不看她,开始往墙根蛄蛹,“让你帮个忙都不帮!我凭什么告诉你?一进来你就问问问,难道你跟他们是一伙的?本来还以为遇到大燕人能作个伴,一起想想办法逃出去,现在看来是我想多了。你不帮小爷拉倒!小爷自己想办法!大不了我就一死了之,反正我是绝对不会从了那个丑女人的!”
徐焕没想到这个人还挺有脾气的。
“那行,就依你。”徐焕说完就走到另一面的墙根儿坐下,似是闭目养神,完全不再理他。
王离没想到,这小丫头完全不会被牵着鼻子走。
这个小丫头,看见俊美的公子不会害羞也就算了,她怎么连女人与生俱来的同情心都没有呢?女人不该是这样的呀?
“喂!那你是因为什么被关进来的?”王离现在很好奇,这小丫头是怎么混进来的?没被绑着就说明不是他的手下帮忙的。
徐焕此时正在回忆她这一路所观察到的布防情况,若是燕勋被关在这,那被关押的地方一定会重兵把守,这一路看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她就像没听见王离的问话一般,闭着眼一动不动,若不是她抠手指的小动作出卖了她,王离都以为她是睡着了。
王离又是一顿费劲吧啦的蛄蛹,凑到了她的身边,用脑袋顶了一下她的腿。
“帮帮我,被绑着实在是太难受了,你帮我,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这时候徐焕眯起了眼睛看着他,“你很有钱吗?”
“当然了,不信你去乐陵州太平县打听打听我王离的名声!我告诉你,小爷我不是跟你吹牛,在我们太平县富商排行里,我绝对是能排上前三的!”
王离在想办法让徐焕多多了解他。
“哦?”徐焕睁大了眼睛,“你叫王离?”
不知为何,徐焕对“离”这个字有点敏感,兴许就是因为她曾用这个字测算过草原王子的命数。
“对!我叫王离,祖籍是琅琊王家的远房旁支,别看是不起眼的旁支,但曾经也是书香世家,要不是太爷爷那辈之后族里落破也不至于转成商贾,我太爷爷带着全族落户到了常州靠着皮草生意起家,在当地也很是有名,后来家中出了变故,我们家便脱离族里搬到了乐陵州。前段日子我们王家就像是遭了诅咒一般,接连出事,我好不容易才把覆灭的局面扭转过来,现在又被抓进了土匪寨子,要是能活着回去,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家祖坟是不是让人家给动了手脚。”
王离噼里啪啦说完哭丧着脸,用脑袋又顶了顶徐焕的腿,“我都交代完了,还有什么想问的?我身上有一沓银票,都给你,只不过这些银票只能在大燕的钱庄里兑出银子。这回你该信我,帮我解开了吧?”
王离觉得徐焕若是信了他,日后一定会去调查他,所以他现在说的若是跟未来调查的一模一样,那日后徐焕也会因为今日他没有撒谎而更信任他一些。
徐焕这回还真就信了,不是信他说的那些个身世,而是信他会给她银票。
她三两下就帮他解开了绳子,然后一伸手,“给钱吧!”
王离一愣,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还是个贪财的。
他从怀里掏出来加一起足足有两千两的银票递给她。
徐焕也毫不客气的接过去,从褡裢里掏出包着符纸的油布,把这些银票也包了进去。
王离看到这些细节嘴角轻挑,“你这心细劲儿倒像个女人。”
徐焕闻声一顿,没有接他的话茬,“大燕军很快就会打过来的,过不了多久就会出去的。”
对于这些王离心里有数,就算徐焕不通知大燕军,他的手下也会去通知大燕军的。
他挨着徐焕坐下,“小兄弟你叫什么?你是怎么进来的?跟我说说呗?为什么你没有被绑着?那会儿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听你说你是金主?什么意思?”他这一靠近,便闻到了一股很好闻的女人味,甜甜的,是他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他十分确定不是胭脂味,是徐焕身上特有的味道。
徐焕侧头瞥了他一眼,用肩膀顶开他,让他别离自己那么近。
“我叫张三,我是来找他们帮我杀个人,没想到语言不通,就被请到这了。”
听到张三这个名字,王离忍不住噗嗤笑了,“你这名字……你不会是骗我的吧?跟你这小个子一点也不配啊!”
徐焕撇撇嘴,“小爷我可是江湖号称法外狂徒的人,你竟然敢嘲笑小爷!”
王离又像赖皮缠似的靠了过来,“法外狂徒一听就很厉害,那你还需要找这些土匪帮你杀人?”他的胳膊能感受到徐焕胳膊的温度,又软乎又热乎,他好喜欢这种感觉,像触碰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羊羔。
“因为我要杀的人他跑到了蜀国,这边我人生地不熟的上哪找他去呀?”徐焕又用肩膀顶开了他,“别靠我太近!”
王离也学着他撇撇嘴的样子,“都是男人怕什么?”
“怕热!”徐焕说完又往旁边挪了挪。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忽然乱了起来,满寨子的人都在叽哩哇啦的喊。
徐焕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是那个小天窗她踮着脚也够不着。
她看向了王离,“要不我退你二百两,你给我当一次垫脚石用如何?”
王离当场石化:这小丫头说话的方式可真是奇奇怪怪的。
但很快他就很仗义的单膝下跪,拍拍自己的腿,“上来吧,免费的!”
徐焕没时间跟他客气,果断地踩上了他的腿扒上了那个只有一搾宽的小天窗。
徐焕看到了那个母夜叉,她正招唤寨子里的人往外走,还叽哩哇啦的吩咐了一些人去干什么,那些人转身去了东边,再然后母夜叉嗷嗷喊了几句口号,土匪们也跟着喊了几句之后就呼呼啦啦的跟着她下山了。
徐焕十分费解,按时间来算,她谦哥不可能这么快就打到这啊?而且这一看也不像是有人攻打寨子的样子,他们更像是要出去打群架。
其实人家二当家的是收到了大当家的传信儿,带人去攻打那个疑似杀了他们好几个兄弟却死活不承认的寨子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巧得很呀!
整个寨子的主力部队都出去了!看那架势,最起码三万人肯定出去了两万八。
徐焕跳下来原地踱步。
“你进来多久了?”
王离立刻回答:“我是昨天下午被抓的,晚上到的这里,已经一天了。”
徐焕摸着下巴想不明白,“既然母夜叉看上了你,那为什么昨晚没有那啥你呢?为啥还把你关在这里呢?”
王离心里是知道原因的,因为母夜叉会说大燕话,当时对他说“老娘今晚要带兵巡山,明天回来再好好招待你!”然后就命人把他关在了这里。所以刚才寨子忽然乱起来,王离第一直觉就是巡山的时候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他却对徐焕说的是:
“我不知道啊!我猜可能是她想要把我饿到受不了,以为我会为了口吃的主动向她求饶吧,她可能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种说法不无可能,徐焕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她来来回回的走了七八圈也没想明白这山寨里会发生什么事能导致全寨的战斗力都被带走。
不管那么多了,正好这是个机会,徐焕决定开始行动。
首先就是要逃出这个矮土房。
她看了看门。
别看是木门,但自己肯定是撞不开的。
她又看了看王离。
“你会不会点拳脚功夫?”
“我会射箭,打架倒是会,功夫谈不上。”
徐焕用下巴指了指那扇门,“你有把握撞开它吗?”
王离凑近了门用手推了推,“这门板子还挺厚实的,撞开的可能性不大。”
徐焕立马排除撞门的想法,继续头脑风暴。
王离也跟着她来回转悠,“你有什么打算?能跟我说说吗?兴许我可以帮到你呢?咱们俩做个伴,一起逃出去怎么样?”
徐焕站定了脚步,“那你现在就想想怎么从这里出去。”
王离问她,“你会功夫吗?”
徐焕果断地回答:“会,但是体力不行,人少可以,要是人多的话,我可是扛不住的。”
王离原地假装思考了一番,忽然一拍巴掌,“有了!张老弟,有了有了!”
徐焕赶紧凑了过来,“说说,快说说!”
王离从怀里掏出来一个火折子,“咱们把这个门点着,守门儿的不会不管我的,毕竟我是他们二当家相中的人,那就一定会来开门,到时候你就弄死他们,咱们再换上守卫的衣服不就可以逃出去了吗?”
徐焕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他。
王离被她看得直发毛,“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我有说错什么吗?”
徐焕长出一口气,“你这个富家公子是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啊!你在里面把门点着,首先就得需要一些能引着火的柴草吧?这里有吗?没有那就得用你的衣服,衣服扛烧吗?没等门烧着,衣服就烧没了!
还有,如果这火是在里面着的,那还没等人家开门咱们俩就得被浓烟呛晕过去,这回你说说我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你?”
王离挠着头,脸上呈现出一副对徐焕很崇拜的表情,“张老弟,没想到你看起来年纪不大,脑子转得这么快,你说的这些我都没想过。”
他不是没想到浓烟的问题,他想的是浓烟往上飘,他可以跟她一起趴在角落的地上,借着烟雾杀人更容易,而且借着烟雾在徐焕看不清的时候他也可以帮忙。
他可不敢轻易在徐焕的面前出手,毕竟他的功夫都是草原的招式,很容易暴露他的真实身份。
说到放火,徐焕一下子就想到了道长爷爷给她的符纸。
她赶紧掏出一沓子符纸,借王离的火折子点个亮,找到了一张燃烧符。
王离不知道她摆弄道士的符纸干什么,对她真是越来越好奇。
“张老弟,你还会道术?你可真是厉害!”
徐焕一边收好其他的符纸一边说:“你准备好,一会我要杀人了!”
“啊?”王离感觉有时候真是跟不上这小丫头的思路,他得需要时间去慢慢适应。
徐焕按照符纸上说的咒语,“吗咩咪蒙嘭叻啦隆”的念了一通,然后将符纸从门缝塞了出去,“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燃!”
紧接着门口就听见一个人叽哩哇啦的喊叫了起来。
但很快那火就灭了。
守门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打开门想看看是不是里面的人搞的鬼。
就在开门的一瞬间,一只手拽着他的脖领子就把他薅了进来抹了脖子。
徐焕赶紧开门往外看看,这附近没有人,想必这里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地方,刚开始还是三个人把守,现在就剩一个了。
徐焕收好匕首,“王离!别傻站着了,赶紧把他的衣服换上。”
此时的王离不是吓傻了,而是惊诧于徐焕诡谲的武功招式,这又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就一个人的衣服,还是你换上吧,我跟在你后面就好。”
徐焕根本不跟他多废话,咔咔就把自己的衣服脱了。
在她解开腰带的那一瞬间,王离可真是有那么一点吓傻了,根本没想到徐焕会这么的勇猛……敢当着男人的面脱衣服!
结果……徐焕的衣服里面竟然还有一套衣服……一身黑色的夜行服。
王离嘴角咧了咧,真不知道自己刚才脑抽在期待什么?这丫头怎么可能会做那么傻的事?!
“你这是有备而来啊?!看来你早就留了后手,那我跟着你准没错。”
徐焕没应他的话。
“你快换吧,这个令牌给你,是我进来前从他们的人身上顺的,你一会儿换好衣服拿着令牌往西走就是下山的路。”徐焕把小偷的令牌递给了他。
王离没有接令牌,反倒是一脸关心地问她,“那你呢?你把令牌给了我你怎么办?”
徐焕抓起他的手,把令牌硬塞给了他,“我暂时还不能走,你出去后若是看见往这边来的大燕军就告诉他们我没事。”
徐焕刚要离开,王离喊了一声,“等等,我帮你擦擦脸上的血。”
徐焕用手胡乱的抹了一把,仰着脸问他,“还有吗?”
此时的徐焕眼睛亮晶晶的,看得王离心里一颤。
王离走得近一些,俯视着她的小脸儿,用袖子一点一点的蹭掉了脸上并不存在的血渍。
这个过程虽然很短,但是却让王离将她的脸看得仔仔细细,包括触碰的感觉都让他深深的刻在了心里。
“小兄弟,咱们有缘能在这里相遇,谢谢你帮我,若是日后你……你缺钱了,就去乐陵州找我,我定奉上这一次救命的酬谢。保重!”
徐焕踮起脚爽气地拍拍他的肩膀,“好!大兄弟,后会有期!”
说完转身潇洒地离开了。
王离望着她小小的背影出神了片刻。
他换上了山匪的衣裳,掂了掂手里的令牌,“你实在是太有趣了,我怎会轻易的离开你?我们还没有共患难,你还没有完全的信任我,我是不会走的……小丫头,一会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