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跟姐妹被安葬后,小姨把林静带回了自己家。
从其他人那里的听说中,小姨是全家最叛逆,也是最有本事的人。
小姨初中辍学,不顾家人的阻拦,小小年纪独身一人进城闯荡。
她离开家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就很少有人知道了,林静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只是在记忆中,小姨每次来自己家,都比自己母亲看上去光鲜亮丽的多。
这么看来,小姨应该是生活还不错。
后来,小姨结婚,嫁给了城里一个公职部门的科员,姨夫的职位在单位不算多高,但对于生活在乡下的一家人来说,已经是遥不可及的“金龟婿”。
在住进小姨家之前,林静从来没有见过自己姨夫,每次都是小姨自己回娘家,每次都说姨夫是工作忙。
第一次跟姨夫见面,他们给双方的印象都很差。
姨夫下班后拖着一身疲惫回家,一眼就看到一个瘦小胆怯的小丫头,想到以后家里多一张吃饭的嘴,心里就烦躁不已。
而刚一见面,就瞧见姨夫脸色阴沉,年幼的林静就更加瑟瑟发抖。
寄人篱下的日子,就是痛苦的开始。
令小林静意外的是,小姨在自己家的形象跟印象中她强势的形象截然不同。
在婚后,小姨就不在自己做生意,被安排在家照顾一家人,没有收入似乎在家里天然低人一等,姨夫总对她吆五喝六,住在一起的公婆也从不会拿正眼瞧她,每天对她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嫌弃。
在其他长辈的影响下,小姨的两个孩子也对母亲爱答不理的,整个家庭气氛很是压抑。
林静的到来让小姨迎来更多的埋怨,当晚他们夫妻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把孩子吓得也大哭起来,整个家里狼嚎鬼叫的,吵得邻居都过来敲门抗议。
林静被安排睡在小餐厅的空地上,听着小姨夫妇的争吵默默流泪,除了第二天摆出更乖巧的样子帮小姨多多分担家务之外,什么都做不到。
但即使是这样,坚持了几个月之后,姨夫一家还是不能留下她了。
因为她那时候到了上学的年级,小姨提出要送她去附近的学校报名,但姨夫很生气的表示自己没有多余的钱给一个外人去上学。
为了家庭低声下气多年的小姨在这一次终于恢复了本能里的强势傲气,跟姨夫互不让步,表示会自己出钱供她读书,她是自己姐姐唯一的遗孤,在自杀前托付给自己,她一定不能亏待孩子。
两不让步的结果就是彻底把矛盾扩大,一直吵到了要离婚的地步,姨夫率先发起了冷战。
但没想到,几天之后率先坚持不住的也是姨夫,他先是给小姨道了歉,承诺同意送林静去上学,然后带了一个客人来家中。
林静天生敏锐,尤其是在那种环境下生活了一段时间,更是把自己的神经锻炼的极度敏感。
在姨夫叫自己换身好看的衣服去见见客人的时候,她虽然说不清楚那种具体的感觉,但内心深处隐隐像是猜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那个男人比她姨夫要年长一些,人看起来很随和也很亲热,让她管自己叫“梅叔叔”。
听到这个称呼,祝元几乎是立马反应过来,对一对年纪,这应该是老怀特在国内的初代“铁筷子”,也就是梅化君的父亲。
“姑姑,该,该不会……”
祝元忐忑着,提出自己的猜想。
林静轻叹一口气,微微点点头,
“跟你想的或许差不多,但从当时来看,却并没有那么糟糕。”
梅叔叔提出自己没有孩子,可以收养林静,往后她所有的生活全都交由他来负责。
小姨勃然大怒,她当然不能接受把姐姐的托付的遗孤送人,姨夫也彻底急了,当着客人的面儿两人就吵到差点动起手来。
“我记得,虽然姨夫一直很凶,但那天是前所未有的凶,像是我的事情再得不到一个解决,他就要杀人一样,”
林静无奈的苦笑,回忆着自己残破的童年,
“他指着门口大骂小姨,说让她带着我滚出去,从此之后我要是再出现在他眼前,他就让我彻底消失。”
别人夫妻的争吵像是早就在“梅叔叔”的意料之中,在他们两人吵架的时候,他悄悄找上了吓坏的林静。
“‘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呀,我会带你住大房子,送你去上学,吃很多好吃的……’”
林静耸了耸肩,
“他说的大概就是这样,反正就是很俗套诱拐小孩的话术。”
经历过父母姐妹死亡,又在寄人篱下的生活中当受气包的林静已经跟普通小孩的思维不一样了。
那些描绘中幸福快乐的生活不是没有吸引到她,而是已经激不起她死气沉沉大脑的憧憬幻想。
老梅看出了这一点,他的工作就是跟各路人马打交道,在蛊惑人心方面他还是很有建树的,拿下一个没上过学的小孩子更是不在话下。
他换了一种方式,不再“利诱”而是“威逼”。
“你也看到了,你小姨在遭遇什么,叔叔看出来你是个很聪明的小孩,你肯定想得到她遭遇这些是为什么,”
老梅边说着,边引导林静朝着她不敢看的争吵中心看过去,
“你看,你忍心让你小姨被打吗?你姨夫看上去要打人了。”
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他跟姨夫串通好的,就在林静看过去的这一刻,姨夫的一巴掌重重落在小姨脸上。
她被吓得大哭,但老梅从背后扶住她的脑袋,控制她不能转头,被迫一直看着小姨被拳打脚踢。
为了最后的亲人,她尚且幼稚的脑子已经做出了判断,她哭着喊着要跟“梅叔叔”走,就算小姨阻拦,也坚定的不再留下了。
像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当天她就被姨夫塞进了老梅的车子里。
车子轰着油门扬长而去,甩下了一地烟尘跟拼命追车的小姨。
“那天,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姨,那时候我还太小了,以为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林静的表情,已经维持的越来越勉强,代表着她心里的伤疤被撕开的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