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季颜再抬起头来,视线就又一次和陆星言撞在了一起。
陆星言并没有回避她的目光,相反,他直直地看向她,仿佛是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出她对这束花和这张卡片的态度。
季颜仿佛也是看穿了陆星言的心思,因此她没有给他任何反应,只是平静地收回视线,重新将那张片卡塞进了花朵之中。
一直到最后,季颜也没有理会陆星言,更没有打算被高岩接走,而是选择了跟燕老爷子派来的司机回家。
护工一路将她的轮椅推到地下停车场,司机小心翼翼地将她搀扶进车内,转头又去后备箱处收轮椅。
大概是因为从前没有操作过轮椅,司机显得很生疏,在后面磨磨蹭蹭,半天也没有将轮椅收起来。
而坐进车子里的季颜却仿佛全然意识不到时间的流逝,她静静地坐在车子里,过了片刻,又一次探身从那束花里取出了江北恒的那张名片。
将这张名片拿在手中端详许久,她脑海中控制不住地回想起燕时予那一天的失态,以及刚才陆星言略显难看的脸色。
很显然,那两人的反应都跟名片上的这个人有关。
关于这个人,她并没有了解过,对于他所有的认知,只在于他是燕家某种关系层面上的亲戚,以及是棠许的前公公。
这两重身份跟她都没有任何关系,若非要论起来,或许她会因为对棠许的关注,更关注他的这一重身份。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关注,这个人都应该跟她扯不上任何关系才对——总不至于他身为公公,还要为了自己的前儿媳的新感情来找她这个“破坏者”吧?
可若真是这个缘故,燕时予和陆星言都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季颜盯着名片上那串号码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对照着名片上的号码,一个个将上面的数字输入了进去。
然而就在她输入到最后一个号码之际,身畔的车门忽然被重重拉开,紧接着,就看见了眉头紧皱、眸光星寒的陆星言。
这么久以来,陆星言从来没有在她面前出现过这样子的神情——
即便有时候他无奈到极致,脸色会不受控制地冷下来,却也从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
而此时此刻,他看起来像是真的很生气,看她的眼神也充斥着失望和愠怒。
后方的司机好不容易放好轮椅,听见这边的动静连忙上前想要赶开陆星言,然而还没有近陆星言的身,就已经被不知从哪个角落冲出来的两个人捂嘴架走了。
季颜冷眼看着司机被架走的情形,目光缓缓回落到了陆星言身上,“什么意思?这样的光天化日,公共场合,陆先生是打算实施绑架吗?”
陆星言依旧用那种近乎俯视的姿态看着她,“绑架对你而言有用吗?如果有用,不用我动手,你哥哥早就对你实施千次万次了。”
季颜转开了脸,道:“既然不是绑架,那你想干什么?”
陆星言一手拿过了她手中的那张名片,“你想联络这个人?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季颜冷笑了一声,道:“不就是你那位好朋友的前公公吗?怎么,身为朋友,你连这种事也要干涉?是不是管得太宽了些?”
“你知不知道你哥哥回到淮市这么久,对谁产生的影响最大?”陆星言一手将那张名片重新扔到了她的腿上,“就是名片上这个人所创立的江氏!如今燕氏在你哥哥的主理之下,和江氏如同水火势不两立,这个人抱着什么样的心思来接近你,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而你居然还打算给他机会,主动去联络他?”
“那又怎么样?”季颜显然被陆星言这样的语气和态度激怒了,“你知道他和燕时予势如水火,难道不不知道我和燕时予也势如水火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为什么不能跟他的敌人联络?我不是更应该好好经营这段关系吗?”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陆星言一字一句地重复了这句话,随后看着她,道,“在你心里,你哥哥是你的敌人?所以棠许也是你的敌人,我也是你的敌人。那谁是你的朋友?那些跟我们这些人站在对立面的,都是你的朋友对吗?你打算做什么?联合那些朋友,好打得我们这些敌人毫无翻身之力,对吗?”
季颜转开脸没有看他,也不打算回答他的问题,然而下一刻,她就听见了陆星言毫不留情的诘问——“季颜,你到底有没有脑子?”
这是陆星言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喊她,更是第一次这样在她面前情绪爆发。
一瞬间,季颜连呼吸都凝滞了片刻,再一次转头看向面前的这个男人,双唇紧抿着,面容也僵冷到了极致。
“问这个问题,只怕都是我高估了你!”陆星言继续道,“即便是个傻子,他也是有感知力和洞察力的,他会知道谁是真心对他好,他会下意识地去亲近那些真心对他好的人,而不是像你这样——谁对你好,你就可劲作践,谁利用你,你上赶着迎上去——你不是傻子,你纯粹是有病!”
有记忆以来这将近九年时间,还没有谁对她说过这样重的话,即便是高高在上如燕老爷子,也不曾这样批判责骂过她。
而眼前这个男人,他凭什么?
季颜心中的怒火翻腾到极致,话到嘴边,却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陆星言,缓缓道:“陆先生,你不觉得你情绪太过了吗?你越是如此,我会越好奇,为什么名片上的这个人,会这么重要,这么敏感。”
季颜原本以为陆星言会对她这句话作出反应,然而出乎意料的是,陆星言只是笑了一声,近乎轻蔑的笑——
“随便你。”他说,“反正你要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你也的确可以瓶一己之力摧毁好几个人……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嘛,人生短短几十年,让自己痛快最重要,谁说人一定要委曲求全顾全大局呢?发疯又有什么不可以?尽情疯去吧,反正会有人给你托底,反正你就算作到天崩地裂,依旧有人会包容你……你爱做什么做什么好了,反正谁也管不着——你亲哥哥管不着,像我这样无关紧要的外人,就更管不着了。”
说完这句,陆星言竟再没有多看她一眼,转头就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