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在他们面前无声滑开,露出里面被冷白色灯光填满的通道。
最深处的实验室门前,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白大褂下摆在无尘室的微风里轻轻摆动。
祈业合的脸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得如同两潭死水。
“好久不见,小涟。”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是昨天才见过女儿,而不是消失了整整三年。
在他身侧,一个穿着灰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向前迈了半步——林契。
祈涟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下意识地往顾晟身后缩了缩,手指紧紧攥住他的衣角。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冰冷的检测仪器,刺眼的无影灯,还有每次带她去实验室时说的那句“不会疼”。
“我......”
她的喉咙发紧,声音细若蚊呐。
祈业合的嘴唇微微颤动,最终化作一个苦涩的笑容。
就在这时,祈涟感觉到顾晟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
温暖,干燥,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指尖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没有言语,但她就是知道他想说什么。
通道里的换气系统发出轻微的嗡鸣,像是给她的犹豫按下倒计时。
祈涟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忽然注意到父亲白大褂袖口磨损的线头——
这个永远一丝不苟的男人,什么时候开始不在意这些细节了?
“爸。”
这个简单的音节脱口而出时,连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声音很轻,却让祈业合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松开顾晟的衣角,向前迈出一步。
一步,又一步,直到站在祈业合和林契面前。
她的手指不再颤抖,眼神也不再躲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爸,林叔。”
她的声音越来越稳:“我来了。”
林契的表情微微松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退到一旁。
祈业合凝视着女儿,镜片后的目光复杂难辨。
片刻后,他侧身让开实验室的门,动作有些迟缓:“......进来吧。”
顾晟站在她身后,没有催促,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的背影。
祈涟没有回头,但她知道,他就在那里。
所以,她迈步走了进去。
............
厚重的实验室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祈涟和祈业合的身影隔绝在内。
外厅里,只剩下顾晟与林契。
林契的目光落在顾晟身上,带着几分审视与疑惑。
他本以为这个男人会表现出更多的警惕,甚至阻拦祈涟独自进入——
毕竟,祈业合对祈涟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我还以为你会......”
林契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拦她?”
顾晟轻笑出声,眼底却不见丝毫笑意:“我还没恶劣到阻碍一个女孩与她父亲的重逢。”
林契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盯着顾晟,试图从那张平静的脸上找出破绽——
这个男人不该这么镇定。
“你倒是......很放心。”
林契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下的装置。
“你们该不会觉得......”
顾晟的目光扫过他的动作:“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带她来曙光城吧?”
林契的瞳孔骤然收缩。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走廊顶部的冷光灯管发出细微的电流声,映照出顾晟眼底深不见底的赤色。
林契突然意识到——
这个男人知道的,或许比他们预想的要多得多。
顾晟的目光缓缓扫过大厅。
这里的陈设异常简洁,与杨海生实验室里那些精密复杂的仪器形成鲜明对比。
唯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那堆叠放的透明培养箱——
数十个玻璃箱整齐排列,里面培育着形态诡异的植物。
那些植株的叶片呈现出不自然的靛蓝色,茎干上布满类似血管的脉络。
最令人不安的是,它们时而会在视线中诡异地模糊消失——
就像被擦除的铅笔痕迹,但绝不是光线折射造成的错觉。
因为他的眼睛绝不会被光骗过。
“方便问一下。”
顾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的随意:“祈教授如今的研究课题,是什么?”
他的右手抬起,精准地指向那些诡异的培养箱。
“与三年前是否一样?”
林契顺着他的指向侧头望去,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足足十秒。
“不。”
他终于开口,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应该不一样了。”
培养箱中的一株植物突然剧烈抽搐起来,靛蓝色的叶片疯狂拍打玻璃壁,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啪”声。
在它完全消失前的最后一秒,顾晟注意到它的根系已经异变成了类似神经节的构造。
他瞳孔微微收缩。
“祈涟......”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她的生命,还有多长?”
林契猛地僵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你......”
“很难猜吗?”
顾晟缓步走向那些培养箱:“为什么必须是现在带她来曙光城?为什么不是祈业合去祁明城找她?”
他的指尖轻触玻璃表面:“无非是你们的‘特效药’快过期了。”
培养箱中的植物突然集体颤动,靛蓝色的叶片无风自动,根系神经节诡异地收缩着。
而在顾晟靠近时,所有植株都朝他的方向微微倾斜,像是在渴求什么。
林契的呼吸变得急促:“这件事......小涟知道吗?”
顾晟没有立即回答。
他注视着那些对他产生反应的植物,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
这些植物对高浓度能量体很敏感,怪不得......祈涟会本能地亲近他。
“你觉得呢?”
他最终反问,声音低沉:“我会告诉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她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了?”
“我可没你们想的那么不近人情。”
培养区的温度似乎突然降低了几度。
“三年前。”
顾晟终于转过身:“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契的后腰重重撞上冰冷的实验台,金属仪器在寂静中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盯着顾晟眼中沉静的暗涌,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灾厄降临那天。”
林契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夫人带小涟去中层区采购,遇到建筑坍塌......”
他手指无意识地抠进实验台边缘:“夫人当场......”
“而小涟被压在合金梁下十七个小时。”
冷光灯管在头顶嗡鸣,将玻璃培养箱照得如同水晶棺椁。
祈业合赶到时,祈涟的生命体征已经衰竭。
绝望的父亲把自己锁在实验室三天三夜,最终将未完成的‘生命藤蔓’胚胎植入了女儿的心脏。
林契像是被回忆灼伤般闭上眼睛:“可那东西......根本撑不住。”
“直到研究所运来第一只怪物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