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天刚蒙蒙亮,安阳城北的官道上已经车马辚辚。叶明站在新落成的\"三族互市司\"牌楼下,看着各色商队排队领取入市木牌。
木牌也分三种:黑狼部的桦树皮牌,白鹿部的骨牌,安阳的竹牌,上面都用朱砂写着同样的编号。
\"大人,高昌商队到了。\"武明堂捧着账册匆匆走来,\"他们带了五十匹大宛马,点名要换'三族布'。\"
叶明望向城门方向,果然看见一队高鼻深目的胡商牵着骏马缓缓而来。那些马匹的鞍鞯上竟然也绣着三族联名的徽记——想必是沿途听说后特意准备的。
\"按新规办。\"叶明指了指右侧的市易厅,\"马匹先由黑狼部驯马师验看,再经白鹿部兽医检疾,最后安阳衙署定价。\"
武明堂刚要离去,忽听一阵清脆的铃铛声。其其格穿着新做的红袄子,拉着巴特尔的手从人群中钻出来:\"大人!快看我们做的花灯!\"
两个孩子合力举起一盏造型奇特的灯笼——骨架是黑狼部削的白桦枝,蒙面是白鹿部特制的冰蚕纸,画着安阳城楼的彩绘。最妙的是,灯笼底部挂着个小铜铃,随风轻响时,烛光便在纸面上投下流动的影。
\"这叫'三族铃灯'!\"其其格骄傲地解释,\"铁手爷爷说,要挂在互市司门口添喜气!\"
正说着,市集西头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黑狼部汉子揪着个中原商贩的衣领,正大声嚷嚷着什么。叶明连忙赶去,却见那商贩手里攥着把匕首,地上散落着几块割破的毛毯。
\"怎么回事?\"
\"大人明鉴!\"黑狼部汉子气得满脸通红,\"这厮故意割坏我们的毯子,压价收购!\"
那商贩却振振有词:\"胡毯粗糙,本就值不了几个钱...\"
话音未落,白鹿部的乌云姑娘突然挤进人群。她捡起一块割破的毯角,从腰间取下个小瓶,倒出些液体抹在断面上。眨眼间,那些看似粗糙的羊毛竟然泛出淡淡的金光!
\"黑狼部的雪山羊绒,掺了白鹿部的雪蚕丝。\"乌云冷冷道,\"这一尺见方的毯料,在长安值五两银子!\"
商贩顿时面如土色。叶明正要发落,铁手先生却带着几个学徒抬来台古怪的机器:\"大人,用这个验!\"
机器形似织机,却装着安阳特制的铜镜和量具。当毯料通过机器时,铜镜会放大纤维,量具则自动计数经纬密度。最终吐出的竹签上,清清楚楚刻着\"上品\"二字。
\"三族验货机。\"老人得意地捋须,\"黑狼部出料,白鹿部设计,安阳打造。往后谁也别想以次充好!\"
那商贩被罚了十两银子,赔给黑狼部汉子。更妙的是,罚银被铸成三块小银牌,分别刻着\"诚信义\"三字,挂在市易厅正堂作为警示。
午后的互市越发红火。叶明巡视到东市时,发现一处摊位前围得水泄不通。挤进去一看,竟是其其格和几个孩子在卖\"三族玩物\"——黑狼部雕的小木马,白鹿部编的草蚱蜢,安阳捏的泥叫叫,全都混在一个大箩筐里,任人选购。
\"五个钱抓一把!\"巴特尔高声吆喝,\"抓到什么全凭运气!\"
更令人称奇的是旁边那个\"三族茶摊\"。黑狼部的汉子负责烧火,白鹿部姑娘煮茶,安阳老丈收钱。茶汤也是三种:汉家的清茶,白鹿部的奶茶,黑狼部的药茶,可以单买也能混饮。摊前木牌上写着大大的\"和\"字。
日落时分,叶明登上互市司的了望台。整个市场尽收眼底:西边是黑狼部的皮货区,东边是白鹿部的草药摊,中间则是安阳的丝绸瓷器。但最热闹的还要数中央的\"三族混市\",那里每个摊位都至少有两族合营,叫卖声此起彼伏。
\"大人。\"陈瑜气喘吁吁地爬上来,\"刚收到消息,朝廷派来的督市官明日就到。是...是王琼的门生。\"
叶明眉头一皱。王琼虽已罢官,但其党羽仍在...
正沉吟间,忽听市集上一阵骚动。一队高昌商人抬着个蒙红布的物件,正朝互市司走来。领头的胡商掀开红布,露出座精巧的铜制水钟——顶部的漏斗刻着狼纹,中部的量杯饰有鹿角,底部的接水盘则铸着安阳城楼。
\"三族时辰钟!\"胡商用生硬的汉话解释,\"沙漠商路共用了三十三家驿站的铜料,按安阳的图纸打造!\"
铁手先生闻讯赶来,只看了一眼就拍案叫绝:\"妙啊!狼时、鹿刻、汉辰,三历合一!\"
当水钟被安放在互市司正堂时,最后一滴水恰好落入盘中。清脆的\"叮\"声中,三族代表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夜幕降临,数百盏花灯同时点亮。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悬挂在互市司牌楼下的那盏巨型\"同心灯\"。当烛光透过三色灯面时,地上的光影竟组成了一幅活灵活现的《互市图》:胡商牵驼,汉贾持筹,各族百姓交易往来,栩栩如生。
回府路上,叶明看见几个黑狼部少年和白鹿部姑娘在街角共舞。他们脚下踩着新编的舞步,既不是传统的战舞,也不是祈福步,倒像是...互市时的讨价还价动作被艺术化了。
府衙书房里,叶明在《安阳日志》上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天。写到水钟时,突然想起李景隆信中的话。他蘸饱墨汁,在末尾添道:\"三族互市,非独货殖之通,实乃人心之桥。今桥已成,来者熙熙,往者攘攘,皆坦途也。\"
窗外,上元节的明月正挂在互市司的飞檐上。檐角铜铃随风轻响,与远处市集的欢声笑语,谱成了一支无字的夜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