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邪的宣言像无形的枷锁,将她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她成了风暴眼,平静,却比前线更加令人窒息。
就在这时,她身侧悬浮的霜寂剑微微一颤,一道微光闪过,一个通体莹白如冰雪雕琢的小龙浮现出来。
霜寂的龙须抖了抖,龙脸上带着明显的犹豫和别扭,绕着安长卿飞了两圈才期期艾艾地开口:
“呃…那个…安长卿…老古董…咳,无说…让你进空间一趟。”
安长卿眸光微动,没有多问,心念一转,身影便从房间中消失,下一刻,已置身于手镯空间之中。
浓郁的灵气扑面而来,却带着一丝不同往日的凝滞感。
她直接出现在那片熟悉的、望不到边际的白色花海中央。
无,依旧是一身不染尘埃的白衣,如墨的长发逶迤在地,几乎与白色的花瓣融为一体。
她背对着安长卿,身影在花海中显得格外飘渺孤寂。
“你来了。”
无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听不出情绪。
“嗯。”
安长卿应了一声,走到她身侧,与她一同望向这片寂静的花海。
沉默了片刻,无终于缓缓转过身,那双纯白的、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空无一物的眼眸望向安长卿,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却又在情理之中的问题:
“安长卿,你还愿意修无情道吗?”
这简单的一句问话,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安长卿心中尘封的某个匣子。
她知道,无问的不仅仅是道途选择,更是问她:
后悔了吗?
后悔背离了无为她规划好的、隔绝尘世、心无旁骛的“正道”?
后悔与那些民众产生羁绊,感受他们的温暖与恐惧?
后悔卸下心防,接纳了队友,甚至……让那个莽撞闯入她生命的人留下印记?
后悔选择了“守护”这条充满荆棘与情感负累的路,而非追求极致力量、摒弃一切的“无情”?
安长卿沉默了。
花海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带来微凉的气息,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
沉默在花海上空蔓延。
霜寂也跟了进来,他盘绕在安长卿肩头,紧张地看着她。
无看着她沉默的侧脸,罕见地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如冰锥:
“若听我言,持守无情,红尘俗念不过过眼云烟。不入世,便不会与凡人产生无谓的牵绊,便不会因外界的蜚短流长而心绪不宁,困顿自身。若修无情,此等纷扰,不过拂面青烟,何足挂齿?”
她顿了顿,纯白的眼眸似乎看穿了安长卿此刻的状态:
“你如今心绪驳杂,灵台蒙尘,如何能凝神聚力,勇猛精进?修为停滞,如何能斩妖除魔?更遑论……诛杀魔帝?”
安长卿依旧沉默。
无的话,戳中了她这段时间最深的无力感。
流言如潮,目光如刺,她无法像从前那样心无旁骛地修炼、战斗。
那份被强行加冕的“救世主”之名,成了沉重的负担,也成了阻碍她前进的泥沼。
无的衣袖轻轻一挥,两样物品凭空出现在安长卿面前,悬浮在白色的花瓣之上。
一本是古朴的线装书册,封面是四个冰冷的篆字——《太上忘情》。
另一件,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瓶,里面盛放着半瓶流转着七彩霞光、却又散发着极致寒意与纯净气息的液体。
“此乃最后的抉择。”
无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然,
“若此时回头,摒弃这入世之念,重归无情大道,尚为时未晚。”
“饮下这‘涤魂玉露’,便可洗尽你灵魂中一切冗余的情感羁绊——喜、怒、哀、乐、爱、憎、痴、怨……尽数化为虚无。自此,你只为修炼而生,为证道而行。心无旁骛,勇猛精进。直至诛杀魔帝,登临此界绝巅。尔后,破碎虚空,重归神位,为诸天万界唯一真神,受众生膜拜,享永恒孤寂之尊荣。”
破碎虚空,重归神位,为诸天万界唯一真神……
霜寂一听这话,又看看安长卿的表情,在一旁急得团团转,龙尾焦躁地拍打着无形的空气。
那玩意喝了还真当不了人了!
他忍不住冲无喊道:
“喂!你这老东西!就知道无情道无情道!没了七情六欲,就算修成天下第一又有什么意思?跟块石头有什么区别!她现在这样多好!有血有肉!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
无甚至没有看他,只是指尖微不可察地一动,霜寂的龙嘴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封住,只能发出“呜呜”的气音,龙眼瞪得溜圆,满是焦急和愤怒。
无的声音依旧平淡:
“聒噪。让她自己选。”
空间里只剩下花海的风声,和霜寂徒劳挣扎的呜咽。
安长卿的目光,缓缓落在那瓶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涤魂玉露”上。
琉璃瓶身映出她的眉眼,映出她眼中的摇摆。
她抬起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一点点地靠近那冰冷的瓶身。
指尖触及瓶壁的刹那,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尖。
无数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海中翻涌奔腾:
帝丘基地,训练场上与队友们挥汗如雨的酣畅训练;深夜会议室里,队友们围坐商讨战术时,霍盛递来的热咖啡;洛笙听她指挥时,那崇敬的眼神
与妹妹独处时,无需言语的默契,那份血脉深处被小心翼翼掩藏却又真实存在的、微弱的暖流。
那刀子嘴豆腐心的洛严风总是在机场上看着远去的他们,将担忧藏在心底。
虽已成过去,可那儿时与林嘉远的欢乐时光……并不作假。
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上,与顾永泽迎战强敌时,那种无需言说的信任与托付;他炽热而专注热烈的目光,以及……那个在夜色笼罩的草地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却又蕴含着一丝颤抖的、炽热的唇印上她唇瓣的瞬间……
还有南宁街头,那些递给她食物、朝她露出淳朴感激笑容的普通民众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