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她还在担心,我淡淡的说道:“假如我说有把握,你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喜欢说大话?”
“不会,”她停顿一下,非常真诚的说道,“虽然跟你接触不久,但是我能感觉到你是一个有智慧的,你跟那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不一样?”
我笑道:“我们这才认识两三天,你就对我评价这么高了?”
“实话,而且……你让我看见了林少华的影子。”
“哈?”我惊讶一声。
陈冰点头道:“真的,特别是你笑起来的时候,我对他的印象虽然只有十年前那匆匆一面,但他的笑容我记得很清楚,跟你一样,那种洒脱,我忘不了。”
等等,我好像也听别人说过,我跟林少华之间有些相似之处。
我忘记是谁说过了,但一定是有人说过。
我倒也没去深究,本身这个世界上就算长得一样的人都存在,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我稍稍沉默了会儿,才说道:“那你知道林少华是什么人吗?”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叫林少华,我甚至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这些年我也打听过他的消息,但也很少有人知道他。”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了。
关于林少华,我确实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可能他就是一个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大侠吧,现在他老了,可能早就隐退江湖,没人能找到他。
不一会儿,陈冰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出来,又拿了两副碗筷和一小碟醋。
“凑合吃吧。”她在我对面坐下。
饺子是普通的白菜猪肉馅,卖相一般,但热气腾腾的。
我夹起一个,蘸了点醋,送入口中。
味道很家常,甚至有点咸,但不知怎的,这熟悉的味道瞬间击中了我记忆深处的某个角落。
我想娇娇姐了。
想起她在我身边的时候,她也是像这样。
在我晚上回来晚了,也会默默煮上一盘饺子,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
那时的饺子,也是这个味道。
简单,却温暖了我整个艰难的青春。
我是说刚才看陈冰在厨房里忙活的背影,让我恍惚。
现在才意识到,我时想起娇娇姐了。
“怎么了?不好吃吗?”陈冰见我突然停下筷子,有些不安地问。
我猛地回过神,掩饰性地笑了笑,低头又吃了一个:“没有,很好吃。只是……想起一个人。”
陈冰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没有追问,只是轻声说:“好吃就多吃点,锅里还有。”
我们沉默地吃着饺子,客厅里只余下咀嚼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
气氛有些微妙,既不像上下级,也不像普通朋友,一种难以言喻的亲近感在热腾腾的蒸汽中悄然滋生。
吃完后,陈冰利落地收拾了碗筷,然后对我说:“去里间趴着吧,我给你按按,放松一下。”
我依言走进卧室,房间不大,一张床,一个衣柜,同样简洁。
我脱掉外套,依言趴在了铺着素色床单的床上。
陈冰洗了手进来,坐在床边。
她的手指有些凉,但力道适中,先是按上我的肩膀。
“嘶——”
我倒吸一口冷气,肩膀处传来的酸胀感异常强烈,肌肉僵硬得像石头。
“你这里绷得太紧了,江哥。”
陈冰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手指精准地按压着穴位,带来一阵阵酸麻。
“平时压力很大吧?”
“嗯。”我闷哼一声,没有多说。
她的手法确实专业,不是那种花架子,指腹带着韧劲,一点点揉开我紧绷的肩颈肌肉。
疼痛过后,是一种逐渐扩散开的松弛感。
我闭上眼睛,努力放松身体,任由她的手指在我后背的肌肉群上游走、按压。
她能感觉到我脊柱两侧肌肉的僵硬,偶尔在某处特别堵塞的节点用力按压时,我会不受控制地肌肉收缩。
“这里很堵,气血不通。”她低声说,更加专注地处理那个部位。
在持续的按压和放松中,连日来的疲惫、紧张,还有今晚压抑的怒火与悲恸,似乎都随着她专业的揉捏一点点从身体里被驱散。
我的意识渐渐有些模糊,身体变得轻盈。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动作慢了下来,最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背:
“好了,翻过来吧,按一下前面。”
我翻过身,平躺着。
卧室灯光被她调暗了,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
她的目光落在我的胸膛和手臂上,那里有几处不算明显的旧伤疤。
她的指尖轻轻掠过一道疤痕,没有问缘由,只是眼神里多了些什么。
然后她开始按摩我的头部,指尖带着温热,轻柔地按压着我的太阳穴和头皮。
这种舒适感让我彻底放松下来,眼皮越来越重。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到她的动作停了,然后是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一条薄被轻轻盖在了我身上。
我隐约听到她轻声说:“睡吧,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魔力,驱散了我脑中最后一丝清明。
紧绷的神经彻底松弛,沉重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将我拖入沉睡。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至少今夜,可以暂时放下所有算计和警惕,真正地休息一次。
窗外的香江依旧灯火璀璨,而这间简陋公寓里,难得的宁静包裹着两个各怀心事、在漩涡中挣扎的灵魂。
一觉醒来,已经是次日上午。
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我打了个哈欠,向房间四周环顾了一圈。
赫然发现睡在身边的陈冰,她正安睡着,呼吸均匀,面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恬静,褪去了平日里的精明与冷厉。
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几缕发丝散落在枕边。
我动作顿住,一时有些恍惚。
昨夜的记忆逐渐回笼。
按摩,放松,然后……
我竟就这样在她身边沉沉睡去,连她何时躺下的都毫无察觉。
这对我来说是极少有的情况,多年的江湖生涯让我养成了即使入睡也保持三分警觉的习惯,更别提在旁人身侧如此毫无防备。
不过她穿戴整齐,很显然什么都没发生。
我看着她的睡颜,心情复杂。
她提到林少华时眼中的追忆,煮饺子时专注的侧影,按摩时指尖传来的温度……
这些片段在我脑中闪过。
我们相识不过几日,却因共同的处境和对陆明远的憎恶,莫名生出几分相依为命的意味。
我轻轻掀开被子,尽量不发出声响地起身。
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我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她似乎睡得正沉,并未被我的动作惊扰。
走到窗边,我撩开窗帘一角。
外面已是日上三竿,阳光刺眼。
街道上车水马龙,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今晚,西贡码头注定将有一场腥风血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