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错落有致的地宫别院。
虽不及地面上的奢华与瑰丽,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众多山岩裸石的装扮下,作战室,兵器室,审讯室,储藏室,炼丹室等等是一应俱全,甚至这里还有一座连通左右的木质天桥。
而话说回来,此地也果然如向问天之前预料到的那样,真的有人正在恪尽职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特意为他准备的爆炸石牢。
就在此时,就在此刻,两位眼神锐利的弓箭手时刻准备于木质天桥中央,一眼不眨地看着前方。
当然啦,由于向问天的重要程度,盯梢的其实远还不止他们二位,下方的药圃庭院里也枕戈待旦地等待着多人,全部都是太刀高手,一共十六个。
看样子他们是誓要把向问天赶尽杀绝,也不知道当后者了解了目前的形势后,会作何感想?
“听好了,一旦有人出来,杀无赦!”
“是。”
在如此庄重肃穆的气氛下,就连一旁的水帘石壁好似都拘束了动静,一边规规矩矩,安安静静地落入半圆水塘,一边则是断断续续间飘出来多道波纹,轻轻摇晃着水生梦莲。
“草织,我们要不要……”
“大人。”
“什么?”
“你要叫我大人。”
面对二号位男人的殷勤,站在首位的女人却是不冷不热,一脸冰凉,虽目光炯炯,但只是心无旁骛地看着前方,眼里再无其它。
“菅原大人,”这下即使男人再怎么心有不甘,但迫于对方的地位,他还是不得不屈尊降位,一边拱手一边欠身,恭恭敬敬说出了之前被打断的话,“我们要不要进去……”
“不用。”菅原草织再次打断了对方,语气冷酷又无情,“做好你们自己的事。”
不得不说,这位名叫菅原草织的女人的确有些格调,不仅气质上的强硬和果决显而易见,就连那惹人注目的相貌,即使放在大唐也是相当有市场,再加上「赤霄烬绯」的刺杀服完全勾勒出了女子迷人的曲线。
因此,虽然男人低下的眼神中快速闪现过了多种想法,但最终还是客客气气地回了句:
“是。”
等待,等待,万籁俱寂的庭院里,如今好像唯有水帘石壁的悠闲自在,一边淅淅沥沥地唱着小曲儿,一边还无忧无虑地散着波纹,一会儿挑逗挑逗水生梦莲,一会儿眉目传情于药圃花仙。
那是一大片的正宇梅花草,两边岩壁上还有铁皮石斛阴夫人,与不死卷柏还魂草的解闷儿陪伴。
这么看来,也难怪对方会这么不遗余力的围剿向问天,原来是因为要保护这些珍贵药草免受池鱼之殃的威胁。
“听着,”
明明空气中都已经躁动起了火苗的欲念,但前方的爆炸石牢却迟迟没有动静,这让一向敏感多疑的菅原草织不由得多想起来。
她是一个心思缜密的布局者,这一点上她深得藤原将军的真传,任何事物都要做到充分把握。
因此她在行动之前还特意了解过向问天的过往和传说,知道他的心性和本事,明白此人的棘手和气魄,但即使如此,她也不能接受异变,更不能接受对藤原将军的失败。
是的,绝对不能让将军担忧,或者更糟,让将军对自己心寒。
为了将军的大业,她就算是死,也了无遗憾。
所以为了防止事情脱离掌控范围之外,菅原草织必须得着手准备自己的其它斩杀方案了。
“你们一定要严防死守,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漏下,明白了吗?”
“是,大人。”
叮嘱完自己的手下,菅原草织再次心事重重地看向了前方,她总有预感这次任务或许不会那么顺利。
然而自己必须得成功,她一定得成功,否则这辈子恐怕都见不到藤原将军了。
说实话,她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见过藤原将军了,甚至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将军的相貌,将军的声音,将军的笑容,以及将军那柔情似水的体温。
“向问天,为了将军,你必须得死。”
孤掷一注的誓言,然后菅原草织头也不回就离开了这里,盘起来的龙爪发在众人视线上依旧威武霸气。
“呜~那女人终于走了。”
这时三号位的男人好似松了一大口气,就像上紧的发条忽然没有了规矩,松松垮垮,懒懒散散。
“你知道吗?在她面前,我的蛋蛋都要被吓得爬回肚子里去。”
而面对三号的调侃,二号明显不是很感兴趣,他那一双精明的眼睛始终都在跟着菅原草织的身子。
“喂,你去哪儿?”
“你们好好盯住这里,我去找草织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看到二号快步跟了上去,三号也是无奈地摆了摆手,撇了撇嘴,有些恨铁不成钢道:“真是一个色迷心窍的痴汉子。”
或许是为了同意三号的说法,水帘石壁也比之前活泼了很多,噼里啪啦地响应着自己的意见。
再看菅原草织,作风干练地走过天桥,毫不动摇地登上石阶,待心无旁骛地来到二层并马上推开自己主卧的木门后,她坚定不移地走了进去,紧接着重重关上了房门,那碰撞的声音甚至在周围都余音绕梁,久久不散。
“呼~”
或许是来到了自己的舒适地,菅原草织进入房间后第一件事就是长舒一口气。
接着便静静地站在门后,默默打量着屋子的一切:
空旷的石桌,朴素的石床,狭小的衣柜和简陋的妆台,哦,对了,妆台上还放置了一套泥土色的陶瓷茶碟,仅此而已。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非常朴素的房间,除了必要的日常起居外,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都没有。
菅原草织就这么静悄悄地站在房间内,一边快速整理着自己的想法,一边则是连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在外面许多人看来,她可能就是一个不近人情的冷酷杀手,一个没有感情的冰冷工具,一个眼里心里只有藤原将军的忠心奴婢。
但事实上,她自己也不知道曾几何时,一个不谙人事的小姑娘,居然也有了担忧和恐惧的情绪。
是的,菅原草织害怕了。
至于她在害怕什么?
那暂时就不清楚了,或许是生死本能的灵感,或许是对藤原将军的情愫,恐怕这件事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呼~”
又是长舒一口气,可事与愿违的是,虽然菅原草织在努力平复着自己紧张不安的情绪,可现在的她却好像越来越应激了。
不仅皮肤肉眼可见的在发热发烫,宛如烧水冒出了热气,而且她的呼吸也更加急促有力,顺便还带动着喉咙与胸脯一张一弛,起伏不停。
“啊!”
大叫一声,菅原草织扑到了梳妆台,而好不容易盘起来的龙爪发也随即四散开来,宛如瀑布般遮盖了她的侧颜。
没有停下,无法停止,胡思乱想止也止不住,于是她蛮力地抓起一旁茶壶,想也不想就对着嘴猛灌了进去,奔涌的水流顿时浸染了一大片。
【小姑娘,你怎么了】
而突然闪现出的一段儿时记忆,则迫使菅原草织不得不立即醒悟,于是她停了下来,没缓过劲儿一样地呆呆看着铜镜,看着那个脸上还残留有被酒水无情肆虐后痕迹的女子。
渐渐的,她回忆到了从前……
“小姑娘,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的藤原将军还是一个稚气未脱,年少青春的翩翩公子,虽然时代久远菅原草织已经记不起他的样子,但将军那份独一无二的爱护与温柔是她一生也不会磨灭的驻留。
“怎么哭哭啼啼的?是肚子饿了吗?给,我这里还有一点儿米糕,你要不要尝尝?”
草织从来都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对待,她是一个不能言说的苟合之子,也就是兄妹之间诞生的畸形物,不仅生来身子弱,而且还曾遭无名大火烧伤了一大半身子,所以在如此禁忌产物和毁容毁相的双重压迫下,她的境遇可想而知。
其实今天,就是她的寻死之行。
然而天佑眷顾,她竟然遇到了藤原将军。
当然啦,这个时候的藤原其实还远远不是什么将军,他甚至连兵都不是,他只是一个刚学医术的小药童罢了。
“怕你做什么?”
藤原的语气里笑得像个欢快海鸥,草织一时间被他迷住了双眼,即使她什么也看不到,但将军的影子就在那里。
“你不过是个受了伤的小姑娘而已,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会吃了我,我为什么要怕你?”
说着草织还感觉到了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东西,那就是将军的体温,是将军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头。
“别担心,这点儿小伤我一定能帮你治好。”
那是将军自信又狂妄的承诺,草织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不甘和力量。
事实上,作为私生子的藤原,如今的境况也不比草织好到哪里去。
“别灰心,其实像我们这样的人,孤注一掷才是最终王道。”
那团影子就像天火一样炽热,即使草织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能堪堪不被其灼烧,更别提直视对方了。
“不介意的话,以后就跟着我吧。”
后来……
哦,对了,后来草织不仅枯木逢春,而且还焕然一新,这样全新的相貌一下子便帮助她打进了菅原家族的核心,以至于最后还和藤原里应外合,在成功暗杀了菅原正统继承人的同时,还盗走了他们千辛万苦而搜集来的宝贝,寻道游仙石。
再后来……
“草织,我要去另一个地方了,这里太小,容不下我的志向,从今以后你要务必小心,千万不能再走之前的绝路。”
这是草织最后一次感受到将军的体温,她已经哭成了泪人,声音沙哑且堵塞。
“草织,天照大神会替我照看你,她会……”
猛然醒来!
这时铜镜里的女人虽还有些茫然失措,但仅仅片刻之后,她便焕然一新,浑身上下都散发出了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
眼神精炼,表情冰霜,右手揪起自己的衣领,微微一扯整套「赤霄烬绯」服瞬间就被脱了下来,然后在旋转舞动的须臾之间,一套端庄大气的宽领和裙则是被她穿在了身上,两排笔直的瀑布长发就这么直挺挺地挂在胸前两边。
接着待微微平复了一会儿,菅原草织向前动起了身子,她来到了衣柜前,轻轻把右手手掌贴了上去,继而那道只有自己才知晓的暗室出现了。
至于里面的物品,就是天照神女的完美复刻。
咚咚!
可就在这时,她的房门外居然响起了敲门声?
“草……菅原大人,我有要事禀报。”
稍微思考了一下,菅原草织来到了门前,并且还打开了房门:“什么事?”
语气依旧是高高在上的冷冰冰。
但对方显然不在意,这个男人早已被草织迷得色欲熏心,尤其是看到了现在的样子,他得花费巨大的精力才能控制住自己想要她的冲动。
“事关重大,我得和你私下商议。”
对方在暗示自己想要进房密探,可草织毕竟不是什么年少无知的小姑娘,她可不吃这一套。
“是有关向问天和藤原将军的。”
“进来吧。”
将军真是草织的死穴,即使知道是假的,她也不愿忤逆将军的名声,即使知道是假的,她也愿意假装这是将军的旨意。
只要是将军,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
而深知这一切的二号,进去之前也微微露出了阴谋得逞的奸笑,就连关门的声音都好似按耐不住的样子。
但是,就在两人都困于自己的情劫,将要面临自己的抉择时,那翘首以盼,千呼万唤的爆炸石牢终于有动静了!
“你说那女人有什么好?”
此时三号还在和兄弟们扯皮,那不着四六的样子活像是街上的地痞。
“还不如醉仙楼那些爽完就走的……”
骤然间,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石牢爆炸的刹那,粉色火焰巨鸦也暴烈出世,一瞬间就阻碍了所有人的视线。
并且在同时,两道极其艳丽的火之剑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干净利落地便解决了天桥上盯梢的两人。
这完全是一次以命搏命的手段,完全是九死一生的赌博,可幸运的是,向问天赌赢了。
扑通一声,他连忙躲进了半圆水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