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紫晟看着带来的东西,一个一个的看过去,很多想法还很稚嫩,能达到理想型的很少。
他有些后悔自己的决定了,果然彭渊的路子,不适合他这个皇帝来做。
公孙璟今日休沐,彭渊就更不可能会离开帝师府了,主打一个公孙璟在哪里他就在哪里。
郑紫晟派人来找他,他任性的直接一口回绝,并且表示这事他不掺和。不过这次他没能拒绝成功,郑紫晟知道他的脾性,索性还带了一道口谕给公孙璟。
“陛下说,若是国公爷不得闲,县公随杂家一道进宫也是可以的。”
彭渊的菜刀眼立马杀了过来,总管太监满脸陪笑。公孙璟在这呢,所以他一点也不怕这位的眼神杀。
“好不容易歇一天,非要让他去上班是不是?”
“您莫气,陛下并没有这个意思,杂家斗胆猜测,此番是为了向国公爷求助。”
呵,这是他最不想听到的。
公孙璟客气的对总管太监拱手,“有劳公公了,即刻便出发,莫要让陛下久等。”
总管太监立马‘哎’了一声,彭渊一看他们要走哪里肯,不情不愿的跟上。
公孙璟余光看到彭渊步履移动,嘴角不自觉的勾起。
总管太监也看到了,背着身偷笑,果然,只要带上县公,国公爷就不可能不跟。
郑紫晟找彭渊其实为的还是策论的事,殿内也没有旁人,彭渊毫无形象的直接坐在台阶上。“你不是处理的很好吗?这事不用问我们意见,没有更好的意见。”
他的话并没有说动帝王,郑紫晟直接看向公孙璟,“公孙爱卿有什么好的见解?”
公孙璟看向彭渊,那日彭渊跟自己说的东西,能跟皇帝说吗?
彭渊不耐烦了,直接开口生怼,“我就想问问,你这招什么时候能不用?每次有事就找我家阿璟,怎么着啊!他是智多星还是怎么的?”
郑紫晟也不恼,等他说完才慢悠悠的来句,“够用就行,你管是不是同一个招式。”
“他没有。”
“你又不是公孙,怎么就知道他没有更好的建议了?朕不信,公孙爱卿你来说。”
公孙璟缓缓吐出一口气,对郑紫晟开口,“陛下,微臣确实没有。”
“很好,你们两口子现在已经会合起来欺负朕了是吗?”郑紫晟蹙眉,彭渊他不信,毕竟他的人就那样,嘴里几乎没有几句是真的。但公孙璟不一定,可现在看来,公孙璟也被他带坏了。
“你讲点道理行不行?!这是你的国家,治理国家是你的事。”
“作为臣子,你们也要尽心辅佐不是吗!”
“你也说了是尽心,我们尽力了!”彭渊主打一个据理力争。
“朕觉得没有。”
眼看两个人都要打起来了,公孙璟急忙上前劝慰,并给彭渊示意,这毕竟是皇帝,你好歹给个面子呢?
郑紫晟明显是看见了,嘴角勾起得意的笑,“柳长歌上次说的事情,朕还没核实,若此事是真的,你也跑不掉。”
彭渊咬牙冷笑,“万俟青玄吗?他都死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你能保证你身体里淌的不是父皇的血液吗?”郑紫晟最讨厌彭渊的这套理论。
他自己私下也研究过,上次在大殿,万俟青玄差点杀掉他的事。
人是在自己眼前突然变了的,品性、言语甚至包括记忆,都不同,完全就是两个人。
郑紫晟派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去宫外问过大师,这是不是借尸还魂,大师给的答案是否定的,并说这就是同一个人。
所以,他现在还以为这就是彭渊的失忆,才导致的他忘却前生,只留后世。
最重要的是,彭渊比万俟青玄好用。以前那个在暗搓搓的想着造反,这个呢,只想着怎么跟他的公孙璟双宿双飞。
“祁六,你疯了吗!那个疯子的话你也能信!”彭渊气的撩起袖子就想动手。
公孙璟吓得赶紧去抓彭渊,深怕他突然暴起再伤到郑紫晟,“阿渊……”
郑紫晟也觉得这话说的有点过了,彭渊在极力避开这件事情,他不该提起,可现在话都说出口了,要收回也困难。
彭渊气的胸口起起伏伏,公孙璟安抚着他,郑紫晟自己坐在皇位上,神色晦明。一时间大殿里安静如斯,三人都没说话。
最终还是郑紫晟先开的口,“回吧,朕这也无事了。”
“呵……,你没事是吧?”彭渊冷哼,他有事!“玄羽阁上个月的账本已经送到我手上了,原本我们说好的分成现在我后悔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彭少爷直接撂挑子不干了,郑紫晟瞪大了眼睛,看着耍无赖的彭渊。
“彭渊!你胆子不小啊!这居然敢威胁朕!!”郑紫晟猛的一拍桌子,震的砚台中的墨汁都撒了出来。
“彼此彼此,咱俩谁都不是好人!”
公孙璟赶紧起身挡在彭渊的身前,“陛下,阿渊他是无心的。”
公孙璟掌心抵着彭渊的胸口,能清晰感受到身下剧烈起伏的弧度。他垂眸望着彭渊紧绷的下颌线,低声劝慰:“陛下也是一时失言,阿渊你冷静些。”
彭渊快气炸了,有种被兄弟背后捅一刀的暴怒感。他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生怕伤到公孙璟。
“失言?陛下哪里会食言!怕是心里就这么想的吧!”话音未落,他转身就往殿外走,玄色衣袍扫过冰凉的金砖地面,带起一阵凌厉的风。
郑紫晟盯着那道决绝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
走到大殿门口,又转身回来,气鼓鼓的看向公孙璟,“走,咱回家,再也不管他的破事了!”
案上撒落的墨汁晕染开,在明黄色的奏章上留下乌黑的痕迹,像极了他此刻烦闷的心境。“彭渊!朕是天子,即便是你的兄弟,你也不能如此目无王法!”郑紫晟怒拍桌案,玉圭从案头滑落,“当啷”一声砸在地上,碎裂成两半。
公孙璟顿珠脚步,想要回头去看,被彭渊抓住了衣袖,不准他回头,公孙璟没办法只能软声开口:“阿渊……”
彭渊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转身弯腰拾起玉圭碎片,温润的玉质触手生凉,却浇不灭他的愤怒。“你真的只适合打仗,不适合宫斗。”
这下郑紫晟也绷不住了,直接对彭渊动起了手。
公孙璟赶紧上前,在彭渊出手之前,拦下了郑紫晟,“陛下息怒,”公孙璟垂首道:“阿渊他不是这个意思!还望陛下海涵。”
“海涵?”郑紫晟硬生生的收回招式,龙袍下摆扫过满地狼藉,“他拿玄羽阁的账本要挟朕,这也是朕该海涵的?”
玄羽阁掌管着京城半数的情报网,是郑家帝王千百年来最得力的助手,郑紫晟只有使用的权利,没有管理的权利。核心权力,自始至终都攥在每一代的阁主手里。
如今彭渊撂挑子,无异于断了朝廷的左膀右臂。
“你拿我家阿璟要挟我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
“朕没有!!”
“这话你自己信不信?”
郑紫晟冷着脸不说话,可分明还是气着,两个人跟河豚似的。
公孙璟沉默片刻,缓缓抬起头:“阿渊曾跟微臣说过,我们把最坏的脾气都留给了最亲的人。微臣想,陛下亦是如此。”
郑紫晟看着他眼底的恳切,胸中的怒火渐渐压下去几分。他清楚公孙璟的性子,向来克制守礼、温吞谦和,今日能说出这样的话,可见是真的动了气。
几个呼吸间,郑紫晟稳定住自己的情绪,“今日之事是朕未思虑妥当,朕为今日之事道歉。”
“我可不敢……”彭渊嗤笑。
“阿渊……”公孙璟拽了拽彭渊的衣袖,对他摇了摇头。
“也许柳长歌说的没错,我们俩的脾性还真是一模一样,倔的要死。”
彭渊眯眼,一副你再说,我又要跟你干架的架势。
公孙璟松了口气,顺着台阶下:“陛下明鉴,微臣和阿渊先告退。”
郑紫晟敷衍的‘嗯’了一声,放人走了。
两人走出大殿时,日头已过正午。宫道两旁的梧桐叶被晒得打蔫,蝉鸣声此起彼伏,聒噪得让人烦躁。
这一路彭渊一句话都没说,一手牵着公孙璟,一手把玩着和公孙璟腰间一对的玉佩,脸色阴沉。
公孙璟走到他们的马车旁,拉开门帘,“上车吧,外面热。”
“你先上去。”顺着直接把人抱了上去,公孙璟也没犹豫,弯腰坐进车厢。车厢里铺着软垫,中间放着巨大的冰鉴,丝丝凉气正从那冒出。
一壶冰镇的酸梅汤出现在他们车厢里的小几上,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浇灭心底的火气。“他就是故意的!”彭渊把碗重重放在小几上,“真当我是万俟青玄那个蠢货呢?”
“陛下也是急糊涂了。”公孙璟坐在他对面,伸手抚平他皱起的眉头,“策论的事让人焦头烂额,又找不到解决的办法,气狠了才会口不择言。”
“那是他自己的事!”彭渊拍开他的手,“这又不是我给他出的主意,现在撞了南墙,又来找我们擦屁股。我看他就是活该!”
公孙璟无奈地摇摇头,嘴上说得硬气,心里却比谁都清楚,朝堂动荡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车厢内的沉默被彭渊重重的呼吸声打破。公孙璟看着他紧攥玉佩的指节泛白,终究还是将温凉的手覆了上去:“阿渊,陛下虽失言,可策论关乎选贤任能,若真乱了章法,受苦的是天下学子,更是百姓。”
彭渊猛地抬眼,眸中怒火未消,却在触到公孙璟沉静的目光时软了几分。他别过脸,声音闷闷的:“关我什么事!”
公孙璟轻叹一声,从冰鉴里取出帕子,细细擦拭着彭渊因动怒而渗汗的额角:“陛下心里也清楚,只是急了,玄羽阁的情报网帮他稳了朝堂,如今策论遇挫,除了找我们,怕是再无更信任的人。”
这话让彭渊的脸色稍缓。他伸手将公孙璟揽入怀中,下巴抵着他的发顶:“也就你惯着他。这次帮了,下次指不定又出什么幺蛾子。”
公孙璟轻笑,拍了拍他的胸口,却也没动:“先解决眼前事吧,祖父那边或许有办法。”
这两口子没给郑紫晟任何建议,但翌日帝师公孙承自己找来了,带着他的弟子们。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除了偶尔有些迂腐外,真的帮了郑紫晟很多忙。
期间梨花雨还来了一趟,将玄羽阁查到的诸多学子的底细都交给了郑紫晟。
消息传到彭渊耳中时,他正陪着公孙璟在庭院中摆弄花草。“这不是有人能做呢么?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干嘛!。”彭渊将一株新栽的兰草扶正,语气里带着几分释然。
“祖父眼光毒得很,不会让那些滥竽充数的家伙混进来。”公孙璟蹲在他身旁,笑着递过水壶:“你嘴上不饶人,心里却比谁都清楚轻重。”彭渊挑眉,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尖:“这是我家阿璟教的好。”
接下来的几日,国子监灯火通明。老帝师带领学士们逐一审阅策论,从立意、文采到可行性逐一拆解。
有老帝师坐镇,原本杂乱的评选流程变得井然有序,那些看似华丽却空洞的策论被一一筛除,真正有见地、接地气的文章逐渐浮出水面。
第七日傍晚,老帝师亲自将最终选定的十位学子名单呈给郑紫晟。
名单上的名字多是出身寒门却才华横溢的学子,郑紫晟翻看过后,满意地点头:“老师果然慧眼识珠,这些人虽无背景,却有真才实学。”
“陛下谬赞。”公孙承躬身道,“学子们的策论多涉及地方民生,若想让他们真正施展才华,还需让他们亲赴各地历练。”
郑紫晟深以为然,当即下旨:命京兆府尹钱羽书与户部侍郎冯衍同为领队,带领十位学子开启巡府之行。
旨意下达后,公孙璟第一时间去找了钱羽书。“此次巡府路途遥远,还望多多保重。阿渊已让人通知玄羽阁各地分舵,沿途会暗中照应。”
钱羽书身后跟着陆子昊和战云舟,双方拜别后,彭渊和公孙璟目送他们跟着大部队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