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林离的疑问，龙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黑色海面泛起诡异的波纹，天空中渐渐浮现出无数双眼睛。
大的如满月，小的似星辰，有的稚嫩如少年，有的沧桑似老者，妩媚的凤眼与凌厉的竖瞳交错排列，组成一个巨大的环形图案布满苍穹。
“这些都是....”林离仰头望着这震撼的景象。
“历代持剑者的意识残留。”
龙魂的声音随着更多眼睛出现而变得虚幻起来，就像是上百人在同时开口，“断龙台本就是件刑具，专门斩杀龙类，每个使用者都要先经历问心考验。”
林离注意到那些眼睛中，有些已经蒙上灰白的阴翳，有些则仍闪烁着痛苦的光芒。最小的那双眼睛看起来不过孩童大小，却透着令人心悸的疯狂。
“所以周家那些人....？”他轻声问。
“他们答错了问题，或者..高估了自己的意志。”龙魂回答道，天空中的眼睛同时眨动，“不过你倒是特别，体内流淌着王血，却还能保持人性。”
海面掀起巨浪，无数眼睛的注视下，林离感到一阵眩晕，他强撑着问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订个契约？我可以帮你脱困。”
“不必了。”
龙魂直接拒绝，天穹上所有的眼睛都开始闭合。
“我厌倦了盟约，不过......”
唯一剩下的那只金色主瞳微微眯起，“下次拔剑的时候，我会记得你的气息，期待你给我的答案……”
没等林离再开口，眼前的景象便开始扭曲，他被赶出了这片精神世界。
……
“林兄？！”
在周敏皓的惊呼声中，林离猛然睁眼，他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断龙台安静地横在膝前，剑身上的龙文已经完全熄灭。
“你...你怎么还能醒着？”周敏皓略带着结巴地指着剑，“断龙台的反噬呢？”
林离随手挽了个剑花，轻描淡写地站起身，“可能我比较讨喜？”
说着，他将断剑抛还给周敏皓，“收好吧，你家祖宗说下次还能借我用用。”
周敏皓手忙脚乱地接住剑，脸色比哭还难看：“还、还有下次？”
绘梨衣唰地一声翻开小本子，上面新画了只歪歪扭扭的卡通龙，旁边写着：「谈完了？」
林离揉了揉她的头发：“嗯，谈完了。”
他转身看向湖面，此时，重伤的巨龙已经沉入水底，只留下大片焦黑与冰霜的痕迹。
姜老爹正指挥着人手打捞船只残骸想要回到岸上，白商陆紧紧搂着惊魂未定的姜菀之，上杉越抱着野太刀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林离：“臭小子，没缺胳膊少腿吧？”
“这话说的，怎么可能。”林离笑着活动了下筋骨，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远方。
圣殿会、黑王血裔、断龙台的秘密....这次的收获，恐怕比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
随着时间过去。
周敏皓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把织梦小组调过来，A级记忆清除预案...对，就在阳澄湖北岸。”
不到半小时，一艘不起眼的小艇悄然靠岸，几位精神系言灵的混血种穿梭在宾客间，消除着他们关于这场惊世之战的记忆。
姜老爹继续指挥着人手打捞沉没的画舫残骸与小艇，白商陆则紧紧搂着惊魂未定的姜菀之，两人依偎在岸边。
直到小艇渐渐靠了过来，林离带着上杉越和绘梨衣回到岸上，找了个僻静处支起简易炉灶。
上杉越熟练地生火，锅内，滚烫的汤汁咕嘟咕嘟冒着泡，上杉越熟练地往锅里丢着调料，绘梨衣则乖巧地坐在一旁，时不时往火堆里添根柴火。
不一会儿，一锅香气四溢的炖菜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这时，周敏皓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林兄，那个...之前说的事...”
“哎。”
林离搅动着锅里的炖菜，无奈地叹了口气：“周兄，到底是什么情况？我这...嗯，水平还不太够，你说说？”
周敏皓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这边，才小声道：“这位白商陆，很有可能是白家的后裔。”
林离眉头一挑，立刻想起林氿曾经提过的那个神秘至极的混血种世家白家。
他放下勺子，仔细打量着不远处的白商陆，那人看起来文弱苍白，身上一股子药味，完全就是个普通人模样。
“你确定？我怎么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就是问题所在。”周敏皓挠了挠头，“白家的血脉有些特殊，但是特殊在哪儿我也不知道，这方面靠你们林家。”
林离嘴角抽搐，他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先不谈他。”林离摇了摇头，又指了指正在帮姜老爹收拾残局的姜菀之：“那这位呢？”
“她可能是我们周家的血脉...”周敏皓的表情突然变得尴尬起来，“准确地说，应该是我三叔公那一支的...”
“呃……”
林离舀了勺汤尝了尝味道，无奈道：“周兄，不是我不帮你，我是真看不出什么门道。你要不直接去问问？”
周敏皓脸色一变，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事牵扯到家族隐秘。”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绘梨衣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旁边，正歪着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啊！这个...这位小姐....”周敏皓顿时语无伦次。
绘梨衣举起小本子，上面写着：「汤好了吗？」
林离忍俊不禁，盛了碗热汤递给她：“尝尝看，六十年拉面师傅的独门配方。”
周敏皓看着这温馨的一幕，又回头望望正依偎在一起的白商陆夫妇，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
‘得，不好好看看交不了差啊....’
林离暗自摸出那枚戒指，开启炼金矩阵后再一次好好地看了看，依旧毫无头绪，“周兄，你们周家的特征是什么？特别会藏东西？”
听到这话，周敏皓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不是！我们周家的血脉特征是...”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脸色变得非常古怪，“等等，林兄你该不会是没收到传承吧。”
“你猜对了。”
林离毫无心理负担地耸了耸肩，然后双手一摊。
周敏皓立刻傻眼。
……
“梅翁前辈什么都没你交代？”周敏皓不可置信地追问。
“没有。”
林离依旧摇头，林氿那老家伙当时把戒指一甩，拍拍屁股就只说让他负责打架，他哪来的什么传承？
“那....好吧，我事后再找前辈想想办....”
周敏皓话还没说完，他身上的手机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
这铃声让他脸色瞬间苍白，“坏了！忘了跟大人说了！”
这话让林离挑了挑眉，他不禁竖起耳朵准备听一听周敏皓嘴里的周家大人是什么情况。
另一边，周敏皓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屏幕上“娲主”二字让他瞬间绷直了脊背。
“喂，娲主大人！”周敏皓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却带着不耐烦的女声：“周敏皓，你找我有事儿？怎么我手机上多了八个未接来电？我一个都没收到！”
周敏皓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解释：“是、是这样的，今晚阳澄湖这边突然出现雷暴天气，可能影响了信号....”
林离正拿着汤勺搅动锅里的炖菜，听到周敏皓的话不禁挑了挑眉，他放轻动作，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那个族人的事情？调查清楚了？”
周敏皓又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今晚出了大事，赵旭祯那疯子召唤了一条真龙，差点把整片湖都掀翻了。”
“赵旭祯？”
娲主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我记得这个名字，圣殿会的战争骑士？他怎么会出现在你那儿？”
“他借着圣殿会的势，想强娶姜菀之。”周敏皓咽了咽口水，“结果被林离一拳轰飞，后来他龙化暴走，还动用了第二个言灵惊蛰变。”
“等等。”娲主打断道，“你说林离？林家的那个小子？还有真龙又是什么情况！？”
“是，就是他。”周敏皓点头如捣蒜，“那条真龙，是条次代种。”
“切，杂血。”娲主的声音骤然无趣下来，“那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周敏皓望了一眼平静的湖面，回复道：“禀报娲主大人，赵旭祯已被击杀，次代种巨龙也受了重伤逃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娲主漫不经心的声音：“哦？就凭你们几个？周敏皓，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周敏皓咽了咽口水：“回大人，是……是借用了断龙台的力量。”
“断龙台！”娲主的声音骤然拔高，“你疯了？那东西是随便能用的？反噬没把你烧成灰？”
“不、不是我用的……”周敏皓额头上的汗珠滑落，“是林家的那位...林离。”
电话那头骤然一静。
下一秒，娲主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林家的那个小子？！”
周敏皓被震得耳朵发麻，下意识把手机拿远了一点：“是、是的……”
“还活着没有？？死啦？”娲主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一丝急迫。
周敏皓脸皮抽搐，缓缓侧过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林离，后者正抱着手臂，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显然听得一清二楚。
周敏皓嘴唇蠕动，声音细若蚊呐：“那个....娲主大人，林兄他……就在旁边……”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过了两秒，娲主的声音恢复了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描淡写：“哦，活着啊？行吧，算他命大。”
林离：“……”
周敏皓干笑两声，赶紧转移话题：“大人，林兄他呃，似乎对林家传承不太熟悉……”
“呵，林氿那老东西果然又偷懒。”娲主冷哼一声，“行了，明天带他来见我，我倒要看看这小子凭什么能活着挥舞断龙台。”
“是，大人。”周敏皓如蒙大赦，连忙应下。
电话挂断，周敏皓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看向林离：“林兄，娲主大人她……性格比较直率……”
林离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我听出来了。”
绘梨衣歪着头，在小本子上写道：「电话里的人，很凶？」
上杉越哈哈大笑：“何止是凶，简直是....”
林离瞥了他一眼，上杉越立刻闭嘴，假装专心搅动锅里的汤。
这时，周敏皓收起手机，转头对林离说道：“林兄，明天一早我们就动身去襄阳，娲主大人不喜欢等人。”
林离点点头，思索片刻后道：“这次去见她，情况未明，我想让绘梨衣和越师傅留在姑苏。”
话音刚落，绘梨衣就猛地抬头，小脸绷紧，眼神直直地盯着他。
她攥紧衣角，目光缓缓下移，落在林离的手臂上，那里有一大块被雷电灼伤后脱落的皮肤，破烂的衣袖上还沾着大量血迹。
绘梨衣的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像是结了一层冰。
周敏皓被她的目光刺得后背一凉，下意识退后半步。
林离察觉到她的视线，无奈地叹了口气：“绘梨衣....”
她唰地翻开小本子，用力写道：「我要去。」
字迹比平时更深，几乎要划破纸页。
林离还想再劝，周敏皓却苦笑着插话：“林兄，明天我们启程后，我这边的人手也要撤回襄阳，包括白商陆夫妇。你们若是分开行动，怕是……”
林离皱眉，看了看绘梨衣倔强的表情，又瞥了眼站在一旁假装看风景的上杉越，最终只能妥协：“行吧，绘梨衣跟我去。”
绘梨衣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她伸长左手在林离的头上搅了搅，而右手中的笔默默捏紧，就像是在捏着一把长刀。
林离略显尴尬，转头对上杉越道：“老爷子，那你留在酒店看行李，尤其是买的那堆衣服，别弄丢了。”
上杉越黑着脸摊开手：“行行行，你们去旅游，老头子我正好歇歇。”
“咳咳....”
周敏皓干笑两声，心想明天的会面，恐怕不会太轻松。
夜风拂过湖面，带着淡淡的焦糊味和隐约的桂花香，这场荒诞的劫婚闹剧，终于接近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