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后应该怎么面对应如玉?”南宫执凝着霜坐着,声音很冷,和平常差不多,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凄凉和茫然。
尉迟权明白他真把自己当心理医生使了,不过他闲着无聊时并不介意扮演心理医生,还喜欢像模像样地支点阴招,总的心态上和闲来无事耍傻子玩儿差不多。
他反问:“不应该是应如玉思考怎么面对你吗?”
尉迟权说的对,南宫执安静了一会,冷声中带着一丝怒气:“是,他无颜面对我。”
尉迟权思索了一下。
他想起自己调查到的应如玉的过往经历,应如玉背景不大,最初能进沧海院当教师全靠南宫执父母的引荐,现在反手要杀害恩人的唯一孩子,确实挺应该没脸见人的。
更何况现在还夜夜靠药物装年轻侍奉人,爆出去绝对是一桩大丑闻。
尉迟权忽然想起一个点,说不准应如玉现在正变成南宫执的模样在侍奉人呢。
想到这里,尉迟权笑了一下。
“?”南宫执莫名,“你笑什么。”
尉迟权:“不是在笑你。”
“......”南宫执无语了一下,然后深受其烦扰地皱眉吐槽,“我不理解,应如玉为什么会选择走到这一步,垄断濒危植物伪造灭绝,私自养殖......目为何?地位?权势?名声?他和我小叔是那么要好的朋友,他想要什么,是我小叔、我家人不能支持的?”
尉迟权听了一耳朵,淡淡地侧着余光瞥了眼他,忽然问:“你见君麟院长的频率是多少?”
不明白他为何岔开话题,但南宫执深呼吸后,沉着声音回答:“经常,君院长若想派我去做什么,或者我有请教的问题,都可以私下约见。”
尉迟权又问:“那你知道应如玉见君麟院长的频率是多少吗?”
“?”南宫执不解,疑惑地拧眉,“我无权干涉他们之间的往来。”
“一年一次的教授总结会议,或者在开学仪式上观众席和台上的远远的眺望,”尉迟权说道,“我估摸着,这就是他们能够见面的场合了。”
南宫执还是很不理解:“这和应如玉的事有什么关联吗?”
“我们学生之间谈起四位院长,会一致的认为他们是四位怪人,巫...院长神秘莫测,孔院长热衷于魔器但会赞赏杰出的天才,樊院长痴迷于战斗,”尉迟权平静无波地往下说,“而君院长,是最为冷漠无情的一位,眼里没有任何教师与学生,只有他的魔草魔药以及沧海院。”
南宫执不置可否。
“如此说来,”尉迟权接着往下说,“应如玉想要得到君院长的注意,或者说得到他降下的一道瞥视,只能奉上能吸引他目光的珍稀魔草,只有拥有的东西足够珍稀,自己才能足够珍贵。”
“你的意思是应如玉想要能够多会见院长?”南宫执尽力地理解了一下,还是认为难以接受,“可这种小事,值得他铤而走险犯大罪做这种事情吗?”
尉迟权:“......”
他勾出一抹嘲弄的笑:“所以说你偶尔真是够讨人厌的。”
南宫执:“......”
他不满:“你和黎问音一样当面说人坏话。”
尉迟权微笑敬谢:“承蒙夸奖。”可能是夫妻相吧!
南宫执被噎住了,冷着脸不吭声。
尉迟权决定不对这个人拐弯抹角,直接说:“应如玉是被利欲熏心了,他想要的东西在你看来不值钱,可是他就是没有,他想要。”
“那你......”南宫执出声,“是在让我理解他的苦衷吗?你很同情他?”
“不。”相反,尉迟权很厌恶应如玉这类人,这样狭隘到一眼可以看尽,腐烂到只剩一具躯壳的,典型常见、泛滥成灾的人。
南宫执直问:“那你为什么会选择这么说?”
因为尉迟权可以理解。
理解不是赞同,就是纯粹的理解,能理解应如玉为什么会如此行为,理解应如玉想要的是什么,哪怕尉迟权持有的态度是不屑和唾弃,但他依旧能够理解。
尉迟权周遭神神鬼鬼的人太多,同时存在燃烧自我想要拯救世界的,和燃烧世界成就自我的,这截然相反的两种人他都能够理解。
南宫执就不一样了。
他无法理解。
世界观价值观和他差异太大的人,他会表现出强烈的排斥和抵触,甚至会自己上手强行“掰正”对方。
上学期黎问音做出小白瓷时,南宫执就是这样对待她的,起了很大的冲突,黎问音一度冷眼记仇他良久,后发现他不是找茬,真是纯粹一根筋本身说话就如此讨人嫌后才不计较了。
但又不得不说,南宫执这样的“掰正”行为很有可能是他对待朋友、重要的人的最高规格了,哪怕对方并不想要。
“没事,”尉迟权平淡地接着说,“你现在最紧要的事是学着成为人类。”
“......?”南宫执莫名,“我什么时候不是人类了?”
尉迟权锐评:“不好说。”
南宫执:“......”这个人到底客气礼貌在哪,怎么感觉黎问音睡着后他温良的伪装全撕掉了,全是攻击性。
“虽然还是很难以理解,”南宫执敛眸,沉冷的声音中多了一丝了然,“但或许真的有人把权力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吧,只是我认为很不值。”
哦?
尉迟权无声地瞥眸观察他。
改变了。
不好说具体是从哪一个时间点转变的,或许是时时刻刻累积而成,纳兰风在学生会内吐槽过南宫执莫名其妙给她颁发了朋友籍时,尉迟权就确认这个家伙已经改变了。
连南宫执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改变,但他的的确确地变化了,他开始慢慢接纳与他截然不同的人,认识世界的另一面。
尉迟权心道,多认识点人还是有用的哦。
可能是因为黎问音这惊涛骇浪。
尉迟权和黎问音也不一样,尉迟权能够理解形形色色各不相同的人,却无意改变,根本不会插手别人的命运,黎问音可能主观上并不想改变什么,但是她的存在,就是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许多人。
尉迟权低眸看怀里熟睡的人,在思考。
我也会因你而改变吗?
那么尉迟权又改变了什么呢。
尉迟权自己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自己发生的变化无论对谁而言果然都是最难察觉的。
他心中打趣着想。
可能......不那么想毁灭世界了?
——
回到一开始南宫执的问题,尉迟权反问:“你现在想好怎么面对应如玉了吗?”
南宫执回答:“想好了,他该怎么被处罚就怎么被处罚,我会不给他好脸色。”
尉迟权:“......”他不说这后半句还好,一说,尉迟权就很纳闷了。
尉迟权问:“你平时给过谁好脸色?”
南宫执:“?”
这是什么鬼问题,南宫执感觉自己又一次被冒犯了,很疑惑地说:“我平时对黎问音和你的脸色就很好啊。”
“......”
好在哪里。
尉迟权没有把这种疑惑说出来,但写在了脸上,平静地移开视线,不作任何回应。
“......”南宫执都看出来,“你什么意思。”
“嗯,没错,”尉迟权很客气优雅地笑道,“我在想很好很好,平时就完全能够感受到你浓烈的友好善意呢!”
南宫执:“......”一直在阴阳。
“你们......”他至今才发现,“不这么认为吗?”
“怎么会,”尉迟权笑道,“我们一直深深倍感动容,荣幸之至。”
好吧完全就是阴阳,南宫执紧锁眉头,负气说道:“行,表情很难改变了,我尝试以别的方式表现出我的......友好。”
尉迟权不好说他能尝试出个什么名堂来,能不添乱就不错了。
他意识到自己可能阴阳过了头,激的南宫执要去做点什么了,这可不好,黎问音本来就很累了,别一睡醒还看到一个添乱的南宫执,怪闹心的。
尉迟权整理整理措辞,打算劝回来一点。
刚一转眸,就看见南宫执干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
压断了一副眼镜腿的黑框眼镜,一直好生放置在客厅的茶几上,南宫执探身拾起了它,戴在了自己的脸上。
看起来稍微有一点滑稽,冷峻严肃的脸上,鼻梁高挺,却架着一副断了一条腿的眼镜,挂在脸上摇摇欲坠地歪斜着,眼镜还没有镜片,和他高冷的气质很是不搭,像是纯搞笑来的。
南宫执内心挣扎了一番,斟酌着,冷着脸,念出了那句他前几日羞于念出口的口号:“寻猫小队,出发!”
“......”
尉迟权沉默了。
尉迟权安静了良久。
尉迟权慢慢地转过头。
尉迟权噗嗤一声笑了。
“......干什么,”南宫执眉头皱的更深了,知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决心才这么做,“笑什么。”这不好笑。
尉迟权恢复了优雅客气的状态,转回来,很平和地说:“再来一遍。”
南宫执不解:“为什么?”
尉迟权睁眼说瞎话:“刚才没看清也没听见。”
南宫执:“?”耍傻子玩呢。
他对尉迟权的认识一下子从伪君子变成奇怪的好人,又变成了恶劣的家伙。
尉迟权对他其他朋友是这样的吗?不可能吧,总不可能也这么阴阳耍着玩上官煜东方芜他们吧?他是不是对自己有意见。
“我不相信。”南宫执严肃地眯了眯眼,耿直地表示不信尉迟权的鬼话。
“好吧,”尉迟权很丝滑地坦诚直说了,“再来一遍,我录下来,放给你妈妈看,她爱看这个。”
南宫执:“......”
“这很冒昧!”
什么妈妈!什么录下来!荒唐!乱七八糟!
南宫执忍无可忍,终于横瞪一眼,气不打一处来地抬高了音量。
尉迟权笑笑不说话,很显然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冒昧举止,甚至透露出“这样真的很好玩诶”的恶劣气息。
但没过一会儿,南宫执又犹豫皱眉着重新看过来,试探着询问:“黎问音真爱看?”
尉迟权微微一挑眉:“对啊。”不然怎么说耍人真的很好玩呢。
于是......
经过百般纠结,为难地想了又想,南宫执深呼吸后,决定真的再来一遍,让尉迟权录下来,等黎问音醒后放给她看。
尉迟权也是毫不客气地真录了。
录完后,尉迟权津津有味地回看了一遍,收起魔法录像屏幕时,他注意到怀里的人别了别身子,往里面拱了拱。
尉迟权一低眸,就看见黎问音藏在他怀中紧闭着抽动的眼皮,和努力按压下去的嘴角。
他笑意更深。
什么嘛。
没睡呢。
怎么一直在偷听呢。
这么坏哦。
——
察觉到不对劲,南宫执狐疑地看过来,见尉迟权一直盯着怀里的黎问音看,而黎问音的身子在难以抑制地颤抖。
南宫执恍然意识到一件事:“黎问音!你是醒着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既然被戳穿了,黎问音干脆直接不装睡了,憋了好久的笑猛地爆发出来,乐不可支地滚来滚去,“7.0你是要从警察改行成为喜剧演员吗,怎么这么幽默哈哈哈......”
南宫执:“......”耳根涨红了。
“你,”他努力沉着声音质问,“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我就没睡太深,刚开始就能模糊听见。”后面清醒了更是清醒地听这两个人聊天,憋笑憋的想死。
黎问音笑着爬起来去扒开尉迟权:“又又,快把录像给我看看,刚才在伪装,都没能亲眼目睹。”
尉迟权直接调出魔法屏幕开始给她放。
“黎问音!”南宫执很恼火,“看见我出丑,很好玩?”
“对啊,很好玩啊,”意想不到的是黎问音直接承认了,还笑得很灿烂,“咋了,而且这不是你的友好象征吗?”
南宫执气结,抬手指:“你!你们!”
“我?”黎问音乐乐呵呵地歪首,笑着无辜地问,“我怎么了?”
尉迟权学着她,同样歪首,纯良笑道:“是啊,怎么了呢?”
看见眼前这一唱一和,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问题,甚至一起歪首看着自己的两个人。
南宫执怒而放下手指。
好吧!
真没办法,还是很喜欢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