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势变化得太快,只在眨眼间,被朝鲁邀请前来参加会议的几位部落首领就被图门割断了喉咙。
桌上全都是血,不断喷溅,滋滋作响,腥气弥漫。这是人间炼狱!
所有人都惊呆了,一双双猛然扩散的瞳孔全都失去了焦距。
电光石火之间,半空中飘过一道冷冽的声音:
【今日这场会议,朝鲁想要达成的目的是搅乱其余部落的人心,从而各个击破。他争取到三天时间,他料想在这三天之内,别的部落会因为怨恨而分裂。】
【但他却忘了,被放逐的都是最底层的牧民,忍受苦难已经成为这些人骨子里的一种东西。】
【三天之内,定然会有人不断向他们施压,或者利用亲情劝说他们做出必要的牺牲。他们死了,却可以保全他们的亲人,这是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他们是一群被驯化的牲畜,骨子里的软弱会让他们选择自我放逐。】
【谋而后定,稳中求胜,这是朝鲁的策略。但在这种情况之下,谋而后定实则是夜长梦多。朝鲁的计划一定会被这群自我放逐的人打乱。】
【就在此时此刻,被放逐的人群还没有考虑到自己的亲人也需要生存,更是忘记了自身卑微的处境。他们的心里只有愤怒和怨恨。】
【哈鲁忽然跳出来屠杀这些首领,不是鲁莽,而是在催化这群人的愤怒和怨恨。】
【出其不意,一击致命,此乃哈鲁的策略。】
【看见哈鲁反抗,被放逐的人必然也会站出来反抗。随之冲出来的还有他们的妻子、丈夫、儿女、父母。他们的人数至少是上千人。】
【这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
【朝鲁的策略是对的,但欠缺火候。哈鲁的策略也是对的,但欠缺布局。唯有把兄弟二人的策略合在一起方是上上之策。】
人群外围,方众妙深深看着朝鲁,在心里忖道:【所以说,这兄弟二人分则斗得两败俱伤,合则力破千军,势不可挡。】
【朝鲁,哈鲁杀了你的母亲,心存芥蒂之下,现在的你会怎么做?你这里稍加迟疑,制胜之机就转瞬即逝。】
【你可千万别令我失望啊。】
图门跳下长桌,杀向周围的人群。他忽然回头看了朝鲁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
朝鲁也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令大周国师失望?这话实在可笑!我朝鲁是蛮族,我有什么义务满足大周国师的愿望?
想罢,他猛地跳上长桌,踩着盛满鲜血的杯盘碗碟,大步奔向人群,腰间的长刀悍然出鞘,发出尖锐的嘶鸣。
“哈剌赤部落是一个大家庭,我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想要放逐我的族人,你们先问过我手中的刀!”
朝鲁大声喊道,“勇士们,为了你们的妻子,为了你们的儿女,为了你们的父母,给我杀!”
哈剌赤部落的人群起响应。
“杀!杀!杀!”
朝鲁跳下长桌,一刀砍下一颗人头,直面乌泱泱的人群,怒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被放逐的只有我们哈剌赤部落的老人、孩童与妇人?你们就没有爹娘、儿女和妻子?拔刀啊!想要放逐我们的人,我们先送他们去见阎王!他们死了,粮食就能节省下来!”
当斡难金帐首领说出那些残暴不仁的话时,许多牧民的怒火和仇恨就已经被点燃。现在,朝鲁的煽动进一步将他们的理智彻底摧毁。
那些注定会被放逐的人,腰间尘封的长刀突然铮鸣出鞘,刃口在寒风中凝出冰霜,照着他们猩红的双眼。
方才还拥挤在一起取暖的族人,此刻成了必须撕碎的仇敌。
“杀!为了我们的生存!” 不知谁的吼声被狂风裹挟席卷。
有人挥舞长刀砍向昔日的结拜兄弟,有人一脚踹翻了曾经不敢违逆的贵族头领。
在斡难金帐首领的口中,这是一群无用之人。然而现在,这群无用之人发了疯般冲撞,掀翻周围的族人和帐篷。
内乱开始了,然后是一场杀戮。
原本处于绝对少数的哈剌赤部落现在却拥有一千多名援兵。他们悍勇无畏,他们怒火中烧,他们秉持着今日不死明日也得死的决心,开始了疯狂的反击。
图门听见了朝鲁煽动的话语,唇角病态的笑容慢慢淡化下去。
该死的东西,你倒是聪明。不过没关系,主人这次没对你失望,总会有下一次。
图门一边砍杀一边关注着人群外围。刀剑无眼,他害怕混战中有人会伤害到主人。
【图门,专心。】一道严厉的声音钻入他的脑海。
图门没能专心,反而更为频繁地去看主人。
【我身边虽然只有二十多个护卫,但他们一刻钟之内就能杀光你们所有人。不要担心我,做好你的事。】这声音很轻柔,却也更为严厉。
图门这才专心对敌,手中的长刀虎虎生风。
【图门,斜后斩。】
听从主人的命令已经成为图门的本能。这本能不需要长时间的培养,只要他在心里认定——主人就是自己的命,所以他毫不迟疑地向自己斜后方斩出一刀。
一名偷袭他的勇士被他劈成两半,鲜血浇淋在他英俊非凡的脸上。
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他立刻退后几步,转身迎击右侧方杀来的敌人。
打斗了片刻,脑海中忽然又钻来一道声音,【图门,就地翻滚。】
图门踹开一名敌人就地翻滚,几支箭射中了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他爬起来,继续砍杀敌人,脑海中不断传来声音。
【图门,向左跨一步。】
跨步之后,又有一支箭射在图门原本站立的地方。
【图门,抓住这个人挡在身前。】
图门抓住被自己砍到半死的敌人,挡在身前。下一瞬,几支箭狠狠扎在这人染血的胸腔上。图门的脑袋从这人的左肩探出,终于找到放冷箭的人,于是带着人形盾牌一路狂奔冲撞,终于来到近前,把弓箭手的头颅一刀斩下。
他扔掉插满箭矢的“盾牌”,狐皮帽檐沾满碎肉,暗红血珠顺着下颌滴落衣襟。
左侧有一个牧民挥舞着弯刀扑来,图门的刀刃已先一步切开对方的喉咙。另一个试图偷袭的汉子只迈开一步便捂着炸开的肚腹跪倒。
弯刀旋转着劈开第三个人的天灵盖,脑浆混着碎骨迸射而出。图门的靴子踩过满地脏器,抓住一个壮汉的头发,将刀刃从对方右耳狠狠刺入。
图门仿若一只恶鬼,每一次挥刀都带起漫天血雾,但他内心的声音却十分委屈可怜,像个幼小的孩童:【主人,你让我专心,却时时在我的脑袋里说话。】
方众妙站在人群外围默默注视着他,心里荡开轻笑,【图门,我在帮你兜底。我说过,我只要活着的图门。】
得到自己想听的话,心里的蜜意浓稠得快要满溢。图门舔了舔沾满血珠的嘴唇,舌尖明明尝到的是腥味,却觉得无比甘甜。
他咧开嘴,笑得肆意又疯狂,砍杀的动作迅猛而残忍。死在他手里的人到底有多少,他记不清,旁边的人却看得心惊。
渐渐的,再也没有勇士敢于靠近他,渐渐的,想要屠灭哈剌赤部落的人越来越少。
图门抽空看了朝鲁一眼,那人连中三支暗箭,脚步已经踉跄。
图门更为快意地笑起来,故意在心里问道:【主人,你怎么不救朝鲁?他不是你看好的帝星吗?】
屠杀已近尾声,占据绝对劣势的哈剌赤部落出人意料地取得了大胜。方众妙缓缓走向自己的帐篷,在心里低语:【冬日漫长,我不需要帝星,我只需要散播温暖的太阳。】
听见这话,图门猛然握紧的五指差点把木头打造的刀柄捏碎。肆意的笑容从他脸上彻底消失,狭长双眼里全是微微颤动的暗芒。
主人,如果失去你的偏爱,图门该怎么活下去?战斗已经结束,可是图门现在真的很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