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恒宇徐步穿过数道回廊,这里蜿蜒曲折,如同紫禁皇宫。他虽已在这里中度过数月光阴,然每日如被线牵的傀儡,仅往返于塌房与佛殿两处之间,对宫庄其余之处的景致,竟是全然陌生。
他抬眼望去,四周楼阁鳞次栉比,檐角高挑,檐牙交错,让人目眩神迷。刘恒宇心中惶然,他举目四望,只见楼阁之间,幽径纵横,却无一人可问,无一处可识。
他喉结微动,鼓起勇气,开口问道:“两位姐姐,我们...我们这里是去哪里呀?”
两名圣女默不作声,脚步却未曾有丝毫停顿,依旧领着他向前行去。
几人脚步匆匆,不多时,便来到一所大院之中。刘恒宇目光所及之处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几座假山或亭台,却因常年无人打理,破败不堪。
刘恒宇心中陡然一惊,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当初自己断根之时,他亦是被人领着来到一处荒院之中。
此刻,眼前的荒院与那断根之地相较,多有相似之处,他的心跳陡然加快,冷汗从额头渗出,心中暗道:“莫非我又被人骗了不成,他们难道又要在此处折磨我吗?”
刘恒宇惶然抬手,恭恭敬敬地给圣女作揖:“姐姐们,我思之再三,我还是归返塌房为好。我之所以功夫进步能如此之快,全赖十五梅在旁悉心指点。若我一人独居于此,恐功夫难有精进。”
三十一葵面露不悦之色:“谁说叫你独居于此?你莫要在此多费唇舌。否则,主人知晓你如此拖沓磨蹭,定要治我等之罪。到那时,我等受罚,你也难辞其咎!”
二圣女不由分说,伸手推搡着刘恒宇向前行去
刘恒宇身不由己,踉跄着向前几步,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抬眼四望,见此处冷冷清清,心中愈发不安起来。
几人又向院中深处走去,只见一所高阁矗立于此,其阁身以坚木筑就,虽历经风雨侵蚀,却依旧坚固如初。阁顶覆以青瓦,瓦间生满青苔,阁额之上,‘天晓阁’三字苍劲有力,似是出自名家之手,虽蒙尘已久,却难掩其中锋芒。
刘恒宇暗自长吁了一口气,然其抬首再看眼前的楼阁,外观斑驳陆离,墙体之上,砖石剥落之处随处可见,遂开口问道:“天晓阁虽有凌云之势,然已如此破败...我如今练武已有小成,按理当住华屋美舍...莫非是我们走错了地方?”
三十二葵回道:“哼,我们素来将练功的阉人带至此处,从未走错了地方。你莫要无端猜疑,主人既安排你至此,自有其道理,你只需依命行事,莫要多问。”
三人过了那阁楼,刘恒宇忙又紧走几步,不解地问道:“姐姐们留步,我们方才不是要前往天晓阁吗?如今既然已到,却为何又匆匆而过,姐姐们又要带我去往何处?”
三十二葵不耐烦说道:“天晓阁非独指那一座楼阁,而是指天晓阁大院。只要我们未出大院,都是在天晓阁内。”
刘恒宇心中虽仍有疑惑,却也不敢再过多追问,只得默默跟随。未料行至此处尽头,竟另有别院一座。此别院隐于幽僻之处,四周树木葱茏,似将其与外界隔绝开来。
几人刚至别院门前,那门忽然开启,忽然间,一个女子从门后跳了出来。
此女子头发如乱草一般披散着,又遮住了整张脸庞。她身着一袭白衣,却与圣女所穿的白袍大不相同。
疯女人从别院之中一跃而起,向刘恒宇几人跳将过来,还未落地,她便以掌为爪,五指如钩,似欲将眼前之人撕成碎片。
刘恒宇见疯女人杀将过来,心中大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双腿发软,差点站立不稳,口中不禁大叫道:“妈呀,这是何等凶险之地,怎会生出如此疯癫杀人之徒?”
果然,那疯女人如恶煞临世,朝着刘恒宇猛然打来。三十一葵见此状大为不妙,反应极为迅捷。她一个摆身,瞬间将刘恒宇拉到一旁,使其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紧接着,这两名圣女大喝一声,齐齐闪至疯女人身后。二人瞅准时机,快速点向她的志室穴,疯女人一阵剧痛,面露狰狞之色,她大呼一声,其声凄厉,如夜枭哀鸣。
刹那间,一股真气从她身上倾泻而出,二圣女相顾,皆大惊失色,就在这时,屋内又夺出二人。她们身形矫健,口中大呼一声:“师姐!”
呼声未落,她们便已冲至疯女人身前,两人点向他的气海,疯女人顿感浑身无力,缓缓倒在地上。
那院中出来的两人,一人叫六葵,一人叫十二葵。六葵见那疯女人倒地,赶忙将之扶起,缓缓搀入院中。
见到三十一和三十二葵两人的腰牌,十二葵心中大凛,连忙跪下磕头,求道:“师姐们,难不成主人又来要人了吗?”
此时,三十二葵将刘恒宇请至前面,说道:“我身旁这位五十梅已领悟《葵花宝典》的奥秘,故奉主人之命,我等特送他来此修习。你们既同为练功之人,自当相互扶持,彼此助力,互通有无,切莫闭门造车。”
说罢,二位圣女相视一眼,转身离去。
刘恒宇见护送之人已去,复又抬眼见那十二葵满脸煞白,恰似敷了一层厚厚的胭脂粉,而她此时满脸堆笑,样貌更加可怖。
刘恒宇心中惊惶,赶忙躬身作揖:“对...对不起,那日我与一个马贼打斗,竟无意中胜了他一招。不料此事传入张毕德耳中,他竟以为我练成宝典上的功夫,强令我住在此处,潜心修炼。然我见诸位武艺超群,而我那点功夫不过是些三脚猫的伎俩,实难登大雅之堂。我思之再三,这便回去禀明庄主,让他收回成命,我还是再回那塌房居住吧,免得在此处丢人现眼。”
说着,他抬脚便要离去。
十二葵心中一急,赶忙伸出将他紧紧拉住,说道:“什么难登大雅之堂?你能打赢马贼,必然是有过人的本事。且我们此处青山傍水,平素里鲜有人来打搅,实乃修炼的佳所。就连每日所食之物亦比那塌房中的阉人要好上许多。来此处的姐妹,哪个不是乐不思蜀,哪里还有想回去的道理?”
她见刘恒宇仍心存迟疑,旋即伸手,将之推搡入内。刘恒宇观瞧这别院,其景致果然如十二葵所言,是个桃源之地。
十二葵巧笑倩兮,娓娓道:“你且看这碧溪绕舍,翠竹掩扉。晨起可采朝露烹茶,晨功时又有热粥暖胃;夜练后还有杏花酥候着,暮归且能听松涛入梦。姐妹日日相伴切磋,这般光景,你若是在这里待久了,我保你不想回那塌房了。”
正在刘恒宇一脸沉醉,似已心动之际,适才那疯女人又从不远处的屋舍中跑了出来。只见她一下子跪在刘恒宇面前,双手钳住他的腿,大呼道:“你勿要听她胡说,这地乃是不祥之地,你若留在此处,定会遭了灾祸,你勿要听她胡说呀!”
刘恒宇一脸惊恐,不知所措,六葵和另外两名圣女闻声赶来。她们与另外两名圣女一同抓住那疯女人的胳膊,用力往别处拖去。疯女人奋力挣扎,口中大喊道:“快救我,快救我呀!”
刘恒宇见疯女人被拖走,其状凄惨,问道:“那人...那人到底怎么啦?怎会如此狼狈不堪?”
十二葵道:“她是十一梅,送来的时候,她便是一副癫疯样,如今不慎走火入魔,神志更加不清了,我们还是莫要管那人了。”
二人进到院中。有几个圣女正围在一处,全神贯注地斗着蛐蛐。她们时而欢呼,时而叹息,玩得不亦乐乎。
见刘恒宇前来,她们先是一愣,继而相互挤在一处,窃窃私语起来。
刘恒宇心中大为不解,他上前一步,拱手问道:“诸位姐姐,你们为何不去练武,而在此处荒废时日?适才两位圣女姐姐说要我们相扶相助,勤勉学武,共同精进。如今你们这般玩乐,岂不有负所学,有违初衷吗?”
那些圣女各自沉浸于斗蛐蛐的乐趣中,对刘恒宇所说仿若充耳不闻。
十二葵微微一笑:“我们都是被张毕德擒来的苦命人。这里的人哪个不是死了爹没了娘。幸得此处有一安身之地,应尽享安宁快乐,为何要委屈自己,在这里吃苦呢?”
刘恒宇心中大怒,指着那些圣女大声斥道:“好呀!你们居然敢欺骗张毕德!他勤勤苦苦,耗费诸多心血栽培你们,你们不但不知感恩,而且不思进取,在这里白白浪费米粮。”
十二葵却不恼不怒,问道:“难不成,五十梅你喜欢习武?”
刘恒宇神色一正,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我自幼便立志学武。若能成为绝世高手,纵使要我性命,我亦在所不惜。想我入庄之时,受尽百般折磨,惨遭阉割之痛。然如今幸得机缘,武功略有小成,已算是对我身体上的补偿。”
十二葵大喜过望,赶忙提气高呼:“姐妹们快来,有‘羊’来啦!”
此话一落,圣女们如闻仙音,纷纷停下手中之事,围了过来。她们一起跪了下来,齐声说道:“大师姐武功盖世,我等自当追随,愿听大师姐差遣。”
刘恒宇脸上一红,赶忙伸手,欲将她们一一扶起:“诸位姐姐这是何意?你们皆比我年长,岂能喊我姐姐?况且我练武初成,不过略通皮毛,姐姐们在宫庄数载,日夜苦练,论道功夫,定是比我强上百倍,理应由我向姐姐们请教才是。”
十二葵见刘恒宇惶恐推辞,她轻轻搂着刘恒宇的肩膀,眉眼含笑:“五十梅勿要自谦啦。我等来此数载,日夜苦练,然练那功夫却如逆水行舟。而你时日尚短,便能庖丁解牛,领悟宝典精要,此等天赋悟性实乃我等所不及。你做大师姐当之无愧。”
刘恒宇正欲再次推辞,却见十二葵拉着他的手,往内院走去。内院之中,布局精巧,花木扶疏,十间厢房错落有致地分布其间,每间皆可供一人居住。
十二葵领着刘恒宇来到一间最大的厢房前,只见这房宽敞非常,其面积足有其他厢房的两倍有余。内有精致茶具,檀木衣架,雕花拔步床。墙上有丹青妙笔,诸般所需之物,无不备齐。
刘恒宇暗自高兴起来,心想:“自此而后再不必受那困苦折磨了。”
然其静心细思一番,眉头却渐渐不展,他转身面向十二葵,问道:“此房间虽好,然于练武而言,却多有不便。且见那些姐姐嬉闹玩耍,院中喧嚣嘈杂,亦未必是练武的佳地。敢问此处可有什么地方能供人清修习武么?”
十二葵道:“自然有啦。此处不远处有一处密室,若师姐欲往练武,去那里最好不过。”
刘恒宇腼腆笑道:“姐姐这称呼实乃折煞我了,论年龄与资历,你皆长于我,还是叫我师弟吧。”
“师弟?”十二葵先是一怔,继而以手捂嘴,噗嗤一声娇笑起来,问道:“你又不是男子,何来师弟一说呀?难不成,你还能有那妙手回春之能,把那被割去的玩意儿接回去不成?”
刘恒宇眼神中满是羞愤,嗔道:“哼,我…我…”
十二葵见刘恒宇气成这般模样,又是一笑,说道:“好好好,是我不对,既然师姐不想做女人,那我便不喊你师姐,喊你五十梅好了,如此总行了吧?”
刘恒宇未理会十二葵,他猛地一甩衣袖,转身大步出门而去。
十二葵心中微感诧异,赶忙追至门口,问道:“五十梅,你要往何处去呀?”
刘恒宇道:“此处阴气过盛,那我便去密室之中练功吧。待到月上枝头,我再归来休息。”
十二葵大喜,她即刻上前抱拳,道:“恭送师姐闭关修炼。望您能早日练成神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