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省委内部餐厅面积足有五千平米,能够容纳千余人同时就餐。
踏入餐厅的刹那,周悦琳仿若坠入一方悬浮在喧嚣之外的琥珀。
暖黄色灯光如融化的金箔,流淌在原木纹理的桌椅间,与四周装饰着地域文化元素的墙壁交织成朦胧的诗意。
点缀着山水纹饰的屏风隔断,将餐厅分成了不同的区域,有开放就餐区、私密卡座区、特色服务区等等。
偌大的餐厅内虽然有不少人在用餐,却非常安静,餐具轻碰的脆响、低语交谈的声浪,都被吸音地毯温柔地吸纳,化作图书馆般静谧的回响。
周悦琳踩着柔软的地毯前行,目光穿透氤氲的食香,在光影交错的卡座区捕捉到那道清瘦身影。
郑国权独坐角落,藏青色中山装笔挺如松,面前不锈钢餐盘里一荤一素静默摆放,金黄的小米粥正腾起袅袅热气,恍若他周身拒人千里的气场凝成的具象。
周悦琳并未走向取餐台,而是径直接了大半碗清水,不锈钢碗与金属餐盘相撞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她端着这份特殊的“餐食”在郑国权对面落座,微笑如春日破冰的暖阳:
“郑行长,这空位能否借我一用?”
郑国权抬眸,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寒潭深幽,打量她片刻后微微颔首。
周悦琳放下空餐盘和盛有清水的不锈钢汤碗,隔着餐桌,在郑国权对面坐下,然后微笑着自我介绍道:
“我叫周悦琳,是山南省大数据管理局局长。”
“我知道你。”
郑国权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人大会议上那场关于《金融数据共享条例》的演说,我反复看过三遍。”
“那您想必早已看透我的来意。”
周悦琳指尖轻点桌面,清脆声响似是叩击对方心门的鼓点。
“你想让央行出面,强推条例落地。”
郑国权毫不掩饰地说,搁下银勺,金属与瓷碗相碰的脆响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但你该清楚,我是《商业银行法》核心起草人。瑞士银行屹立百年靠什么?是将客户隐私视作生命的铁律!”
周悦琳面带微笑,充满自信地说:“这也正是我要向郑行长说明的一点。”
“客户的隐私不对公众开放,但是执法机关在特定条件下是可以查阅的,任何的隐私保护都是有条件限制的,就如同国家的机密文件,有权限的人是可以查阅的。”
“大数据管理局要做的不是要将金融数据曝光,而是更好地保护它,更大限度地发挥数据的作用,挖掘数据的潜在价值。”
“你们通过什么手段来做到你说的这些?”
郑国权很感兴趣地问。
周悦琳侃侃而谈:“我们借鉴Federated Learning,就是联邦学习技术,设计了「数据水闸」系统。”
“不移动原始数据,各银行数据仍储存在本地,只交换加密参数,在云端聚合分析,输出反腐模型。”
“动态调节「水闸开度」,按需控制数据共享粒度,例如仅共享异常转账模式,而非具体账户。”
“数据水闸?”
郑国权双眼微眯,似乎对这个新名词很感兴趣,但是眼神中又透露出疑虑。
周悦琳知道要说服对方并不容易,特别是改变对方早已根深蒂固的思维,不慌不忙,从手提包取出红、蓝、黄三色便签纸。
纸张在她指尖翻飞,宛如跃动的蝶翼,须臾间,红色纸片化作一艘精致小船。
笑着问郑国权,“郑行长,您喜欢折纸艺术吗?”
郑国权没有明白周悦琳的意思,含糊地说:“小时候,我姥姥经常用纸折一些小玩具。”
“郑行长,您可曾想过,折纸艺术里藏着金融世界的生存法则?”
她将红船轻轻放入清水碗,涟漪荡开的瞬间,仿佛搅碎了凝滞的空气。
“这碗直径12厘米,恰似山南省12万亿金融资产的浩瀚汪洋,而这红船,就是国有大行的数据孤岛。”
郑国权的脊背不自觉挺直,镜片后的目光泛起涟漪,“央行如今只能监测38%的对公转账,就像蒙着眼在雷区行走。”
他的声音里罕见地泄露出一丝挫败,仿佛揭开了金融监管最隐秘的伤疤。
周悦琳指尖不停,蓝、黄两舟相继成型,放进汤碗里,漂浮在“汪洋”上。
“蓝色是商业银行筑起的铜墙铁壁,堵死了理财资金穿透监管的通路;黄色则是民间借贷的暗流,多少p2p暴雷前,我们连预警的机会都没有。”
周悦琳表情凝重地说:“船虽然多,载不了整碗水,无法控制整个金融资产的系统性风险。”
说着话,拿起红色的折纸小船,从碗里舀起几滴水,继续道:“每只船仅能做到局部风险管控。”
随即将小船舀起的水慢慢倒入黄色纸船中,黄色纸船随即被汤碗里的清水淹没。
周悦琳看着郑国渠,语气严肃地说:“民间借贷数据缺失,将最先引发系统性崩溃,央行的领导肯定很清楚这一点。”
“所以你想用‘数据水闸’连通这些孤岛?”
郑国权的目光紧锁碗中沉浮的纸船,喉结剧烈滚动。
“正是!”
周悦琳的声音陡然激昂,仿佛燃起燎原之火。
“联邦学习技术是无形的堤坝,让数据在本地生根,只交换加密的养分。”
“我们按需调节‘水闸开度’,既能防止数据泛滥成灾,又能精准灌溉实体经济的沃土!”
她的手掌在碗上方有力挥动,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
“当所有孤岛连成大陆,系统性风险将无处遁形,金融海啸的威胁将被化解于无形!”
窗外,暮色如墨浸染天际,餐厅的灯光次第亮起,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郑国权摩挲着碗沿的动作顿住,镜片后的目光在光影中明灭不定。
这场以折纸为刃的博弈,正撕开传统金融思维的裂口,让新的曙光透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