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初现时，凌晨便夹着书本出门上课，待日头西斜，他踩着树影回到那栋爬满紫藤的小洋楼，推开工作室的雕花木门。大伯公与外孙女邹瑜已在屋内等候，老人近来几乎日日登门，最上心的便是省土畜产进出口有限公司的出口陶瓷合同——大板试样的进展直接决定着他儿子何创辉红星陶瓷厂的订单量。
邹瑜作为风雅颂文化传媒有限公司的总经理助理，平日总在歌手专辑录制现场与高校礼堂间奔波，既要敲定录音棚档期，又得协调省电视台与高校的演出安排。此番匆匆赶来，是因公司力捧的四大歌手发行专辑后热度飙升，各类商演邀约纷至沓来，亟待凌晨定下演出收费的具体标准。
蝉鸣声裹着暑气漫进工作室时，凌晨已将普洱茶饼撬入紫砂壶。沸水注入的瞬间，陈香混着白雾升腾而起，在窗棂透进的夕照里凝成金色氤氲。大伯公解开藏青色中山装领口，指节叩着桌上的陶瓷样板：\"这批釉面改良后的大板，土畜产那边要求下周必须出最终试样。\"老人布满老茧的手抚过瓷面冰裂纹，\"创辉厂里三班倒在赶工，但火候把控还得你帮忙参谋。\"
紫砂壶嘴腾起的白雾中，凌晨将茶盏轻轻推向大伯公，指尖叩了叩案头的陶瓷设计图：\"您老就把心揣回肚里，创辉舅舅按咱们之前定的方案烧制大板，窑温曲线和釉料配比都卡得严实。\"他嘴角扬起笑意，顺手将老人手边的老花镜摆正，\"您不如约上老友去茶楼听曲儿，试样的事等有进展我第一时间报喜。\"
老人垂眸望着杯中舒展的茶叶，深褐色茶汤映出他眼角的皱纹，\"是我这老骨头闲不住。\"瓷盏轻碰茶托发出脆响，余下的话都化作抿茶时的轻响，融进满室茶香里。
斜阳将工作室的玻璃窗染成蜜色，蝉鸣透过半开的雕花窗棂如潮水般涌进来。凌晨倚着深棕色的胡桃木书桌，指节无意识地摩挲着桌边因长期使用而磨出的温润包浆，目光从大伯公渐渐放松的肩头转向对面的邹瑜。她身着剪裁利落的藏青色职业套装，袖口别着一枚小巧的音符造型胸针，膝头摊开的笔记本上，几行未干的字迹在夕照下泛着微光。
\"演出费用就参照省电视台的标准来。\"凌晨伸手拢了拢散落在案头的商演邀请函，牛皮纸边缘被翻得微微卷起，\"要是遇到那些路途远的场次，每场加点差旅补贴。\"他忽然想起什么，起身走到窗边，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在地面的波斯地毯上投下斑驳的轮廓，\"歌手走红是好事，但口碑比眼前利益更重要。\"
邹瑜的钢笔尖悬在纸面片刻，又迅速落下。金属笔帽在台灯下折射出冷光，与她专注的眼神交相辉映。\"明白，现在确实是积累人气的关键期。\"她翻动笔记本，新一页纸上还留着演唱会档期的草图标注，\"高校巡演的场地灯光、音响设备租赁费用，我再重新核算一遍，确保控制在预算内。\"
大伯公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茶汤表面漂浮的茶叶随呼吸轻轻晃动。他望着侄孙子从容部署的模样，喉间溢出一声欣慰的叹息，瓷杯与茶托相碰，发出清越的脆响，惊飞了停在窗外竹枝上的麻雀。暮色渐浓，天边最后一抹晚霞将整间屋子染成琥珀色，案头摊开的合同与行程表，此刻都成了这场关于艺术与商业平衡的对话中静默的见证者。
暮色将窗棂的影子压得越来越长，凌晨忽然伸手按住邹瑜合上一半的笔记本，指腹下的纸张还残留着钢笔书写的凹凸触感。\"太平洋音像那边得盯紧了，\"他抽出夹在邀请函里的合作协议，油墨未干的分成条款在台灯下泛着冷光，\"这次利润分成比原定高出两成，他们心里肯定不平衡。\"
邹瑜握着钢笔的手指骤然收紧，金属笔身沁出细密的冷汗。前几天路远表白时颤抖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回响，对方西装肩头滴落的水珠，还有那句\"太平洋音像公司开出三倍签约金\"的低语，此刻都化作掌心的刺痛。\"路远...跟我说过太平洋音像公司的跳槽邀约，但是被他拒绝了。\"她垂眸避开凌晨锐利的目光，却见自己映在笔记本上的影子正在微微发颤。
瓷杯与茶托相撞的脆响惊破凝滞的空气。大伯公手中的茶汤晃出涟漪，浑浊的茶汤里，几片茶叶沉沉浮浮。凌晨沉默着将协议角边折出锋利的折线，台灯在他眉骨投下深色阴影：\"还好这小子没糊涂。\"他抽出便签纸快速写下一串数字，笔尖划破纸面的声音格外刺耳，\"但凡他敢签新约，以前我们创作的歌曲演唱授权即刻终止——没有这些成名曲，他这样暂露头角的新人能走多远？\"
窗外的蝉鸣不知何时停歇，最后一缕霞光掠过邹瑜记录的字迹，\"版权回收条款\"五个字被染成暗红，像悬在太平洋音像公司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台灯的光晕在凌晨指间的合同上游移，\"国内销售权\"几个字被他用红笔重重圈住，墨迹渗入纸面，如同结痂的伤口。窗外的秋虫不知何时起了鸣唱，却掩不住他眼底翻涌的寒意——太平洋音像公司的暗箱操作，终于触到了他的底线。
\"香港的制作成本能压到国内的三分之一。\"凌晨忽然将钢笔重重拍在桌上，金属笔帽在寂静中滚出清脆的回响。他扯过一张白纸，指尖如飞地计算着：\"母带我们握在手里，换个封面就能在境外发行。\"烛火在他瞳孔里跳跃，映出密密麻麻的数字与谋划，\"他们负责砸钱宣传，我们就借势把翻录磁带送回国内——签的只是国内销售权，境外版权可还在咱们手里。\"
大伯公手中的紫砂壶顿在茶托上，茶汤晃出细小的涟漪。老人望着侄孙子棱角分明的侧脸，带着无比坚毅：\"你是说'曲线救国'？\"他摩挲着杯壁，苍老的声音里带着赞许，\"不过渠道得小心，别让人抓到把柄。\"
邹瑜的笔记本沙沙作响，笔尖飞速记录要点。台灯的暖光下，她看见凌晨嘴角勾起冷笑，那弧度与平日温和的模样判若两人。窗外的月光爬上窗台，为桌上散落的策划草图镀上银边，一场关于版权与利益的暗战，正在这方小小的工作室里悄然酝酿。
邹瑜翻开烫金笔记本，纸页间滑落一张折痕分明的名单，十二行工整小楷旁标注着模特的身高、三围数据。\"千色服装的模特队全员到齐了。\"她指尖划过名单，\"八位女模主攻'凤姿天下'的真丝旗袍与刺绣裙装，四位男模则专练'东方龙'中山装的立领仪态——每粒盘扣的系法、开衩下摆的摆动幅度，都得反复打磨。\"
大伯公凑近细看，老花镜滑到鼻尖：\"迪克牛仔的水洗牛仔裤和睿克运动服也有人专门负责？\"
\"当然。\"邹瑜抽出两张泛黄的训练照片，一张里男模单膝跪地展示牛仔裤的立体剪裁，另一张女模正在跑步机上演示运动服的透气性能，\"牛仔系列要突出做旧工艺的层次感，运动服则强调动态舒展效果。形体老师每天用老式放映机播放经典时装秀，让他们对着胶片学台步节奏。\"
凌晨转动着手中的钢笔，墨水在纸面洇出深色圆点：\"下次试装让他们录成录像带，我们对着镜头调整细节。\"窗外暮色渐浓，最后一缕阳光掠过笔记本上的品牌名，\"东方龙\"的烫金字样与\"睿克\"的荧光印花在阴影中交相辉映。
暮色漫过窗棂，在红木茶案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凌晨将手中的青瓷杯轻轻搁下，杯沿与茶托相触发出清响，目光灼灼地望向邹瑜：\"你回去告诉姨妈，千色服装的模特队得加快培训进度。\"他伸手叩了叩桌上摊开的巡演日程表，指节落在\"高校站\"几个字上，\"我们要把模特走秀嵌进演唱会流程，每场安可环节安排十分钟专场展示。\"
邹瑜快速在笔记本上记录要点，钢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是要结合歌手表演主题穿插展示吗？\"
\"没错。\"凌晨起身走到墙边的白板前，用红笔圈出四大服装品牌的名字，墨迹在暮色里格外醒目，\"唱国风歌曲时上'东方龙'中山装，劲歌热舞搭配'睿克'运动服，让服装展示和舞台氛围无缝衔接。\"他转身时，背后的夕阳将剪影投在写满计划的白板上，恍若一幅蓄势待发的商业蓝图，\"演唱会自带流量，正是打响服装品牌的绝佳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