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兽峡谷近来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自肉山被徐尧除去以后,这里也很难发生什么大事。徐尧早已扎深了根基,她每在这里多一日,根便会深一分。开春以后,她生长速度极快。有着裂缝提供的魔力,加上夏天的雨水与阳光的滋润,没有天敌的她,便在这里静悄悄的发育。
同样是早就过了会介意自己身体的阶段,她并不会因为自己身为植物就抵触什么成长与变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有符不离陪着自己,感知到自己在一天一天变得强大,她心头其实还有些高兴。
成长本就是值得喜悦的事情。
她感觉自己已经很大了,可却又有种自己好像没多大的感觉。
春去夏来,她感觉倘若自己不克制一下自己的成长,莫说魔兽峡谷,就是玄帝城她都有可能覆及。可那样不好,她没做好和人类为敌的心理准备,也不想伤害到谁。
但身体总是痒痒的,那些汲取到的养分若是不用来生长,堆积在身体里也不知道能用来干什么。
她养育了一些能和自己和谐相处的魔物,用自己的果实与身躯喂养他们。
她并不太在乎自己的身体被吃掉一部分,她实在太大了,那种感觉和被吃掉了一些发丝或者身上的死皮一样,其实没什么感觉。这半年来,魔物们渐渐长大了许多,已经蔚然成群了,原本被她吃掉的许多种魔物,也渐渐都在魔兽峡谷重新出现。
不过这些魔物已经经过了她的一轮清洗,已经很难再有能对她产生威胁的魔物了。剩下的魔物,几乎都能和她和谐相处。
与这些魔物相处,她心头会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她成了养育这些魔物的母亲。
当她化作人形来到魔物中时,魔物们虽然紧张,却对她的触碰并不抵触,有些还会试图和她亲近一番。
毕竟这里的裂缝已经被徐尧控制,魔物们所能获取的魔力,大多都是通过徐尧而获取。当徐尧出现时,她身上的魔力自然而然就会引起魔物们的喜欢。
如此,与魔物相处的时间,倒是比和人相处的时间更多。她也渐渐对魔物少了很多曾经的憎恶,甚至有了几分身为同类的惺惺相惜。
偶尔会有人类闯进来,她会试图警告,如果警告无效,她也懒得再多管。生死都是掌握在别人自己手里的,倘若有人真的觉得有本事对付她的身体,那来便是。
结果往往都是人类挫败而归。
她当然也不会追击,只是盘踞在魔兽峡谷,继续经营着她的地盘。
如今的她还颇为享受雨水与阳光的滋润,没有人打扰,她也乐得清静,看自己的叶子们被风抚过,她也会觉得惬意。
周围没有什么旁人,她也不多显出人形,如此每天光顾着吸收天地精华,一恍时间便过去了很久很久。
身为植物,她常常会陷入很深度的睡眠之中,全身心地沉浸在身体之中,会渐渐感知不到周围的事物。有时迟钝起来,发个呆能发好几天。
常有人拿脑袋是木头做的来骂人愚钝,如今的徐尧也不禁觉得,这般形容似乎也不算错,要是正常人像她这么发呆,怕是已经坐成了朽木一尊。
不过,当她没在发呆时,与普通人又没什么区别,只是独自在这里,很多时候也无事可做,身体的成长也并不需要她做什么,她就全心全意地发呆了。
与符不离这一别已经有好几个月,可在她的感知中,好像也才过了三五天。
如此,她便也不会在这里觉得寂寞,每每从发呆中清醒过来,总是有不同的人出现在自己身边,中间的时间像是被跳过了一样,倒也算一直过得还挺有趣。
可一睁眼一闭眼就过去了许多个日月,上一眼看养蜂人还在折腾着蜜蜂,下一眼养蜂人就已经走去多时,那种拿捏不住时间的感觉,让她一时多了几分身为非人的自觉,略有些忧愁。
可这种忧愁也会因为符不离的到来而冲散,越是成长,她越是对符不离的存在更为在意,这才一见到她,就扑到她的身上,巴不得和她有些负距离的接触。
莉莉丝也一直生活在这里,她和过去一样,其实一直住在养蜂人的周围。
徐尧用自己的藤蔓为她盖了小房间,保证她每天生活不会有问题。这里的魔物也完全足够莉莉丝吃饱喝足,当莉莉丝真的馋了,徐尧自己也能为莉莉丝提供鲜血。
在魔兽峡谷的中心区域,徐尧那本该为植物的身躯,其实和肉质根本没有分别。
身为魔物,植物与动物其实根本就没有明朗的界限。
莉莉丝和养蜂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徐尧也很好奇。
不过莉莉丝并不打算透露,只是让徐尧暗中照顾一下养蜂人,还有别对养蜂人动手。
徐尧当然不会随便对人类动手,她与养蜂人接触的其实也不少,只是养蜂人大概并不知道她的身份罢了。
她常常会告诉养蜂人哪里有上好的花,可以让蜂群们去采蜜,又可以在哪里设置蜂箱,也会告诉他哪有里有趣的果子,可以去尝尝,有时候也会亲自送过去一些果子。
养蜂人不会过问太多。
这里的情况养蜂人当然清楚,一位女子也不知道家在何方,常常从藤蔓丛里走出来,显然不太正常。
他从来不问。
他大多时候也会接受她的好意,待到花蜜收成的时候,见到她,也会分给她许多蜂蜜。
不需要开口说什么,邻居之间自然有着默契。
养蜂人近来看起来很高兴,过往年份产出来的蜜大多有些晦暗,今年却是五颜六色的,而且产量很大,算是收成极好的一年。
这才是魔域蜜蜂该有的特色,就是要比普通蜜蜂来的有趣些才像话。
徐尧对这些蜜蜂爱护有加,蜜蜂们似乎能察觉到她的身份,总爱在她身边飞舞,无论她做什么,也不会叮咬她。
她起初还有些害怕,虽说身为藤蔓就算真的被蜜蜂蛰也不会怎样,只是每当变成人形出来,见到这些生物时还是会有些本能的恐惧。前些日子她闲逛忽然踩到一根花花绿绿的会动的条状物,她吓得一激灵,随后才意识到那是她自己身上浮出地表正在觅食的根茎罢了,虚惊一场。
而后来习惯了看蜜蜂们在自己身上忙碌,她也渐渐喜欢喜欢起了蜜蜂们在自己身上采蜜的感觉,那种恐惧便消散了很多。
属于她的花朵在被采蜜时,会有些别样的痒痒的感觉。
看到那五颜六色的蜂蜜,她也会浮现出几丝不好意思。
她也搞不太懂蜂蜜于她而言,是不是象征着什么。
她并不觉得那对自己而言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一旦细想,又会有种古怪的感觉。蜜蜂的授粉对她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她搞不明白。
魔物总是奇奇怪怪的,她也一样。
但她知道,她结出来的果实并不是她真正的孩子。
莉莉丝近来发现浅浅踪迹的事,她其实是知道的。她看得出来莉莉丝很急,然后忽然就消失了,火急火燎的。
临行之前,她还问了莉莉丝要不要她做什么,莉莉丝说不用。于是她便在这里打了个盹,再次醒来的时候,便是符不离到来的时候。
这么一看,这一眨眼的功夫,又是好几天过去了。也许自己不该这么频繁的打盹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说不定几年,十几年就过去了……
倘若符不离不来找自己,她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这么快醒来。她感觉自己好像并没有睡得很深,只是眨了下眼罢了,甚至没觉得得到了什么休息。要是真的好好睡上一觉,会是过去多久呢?
但符不离在身边,她便不会有那种感觉。
有了心的她,就不再是什么植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都和之前的懒散感不同,那是充满着生机的欣悦。
活着本身就是值得喜悦的事情。
而在符不离身边,她就有活着的感觉。
她已经可以熟练地用身体包裹住符不离,藤蔓构成的身躯能够像水一样随便弯折,覆盖在符不离的身上,有些像是用藤蔓把她吞了进去一般。
符不离当然不会害怕,来到徐尧身边,她也一样会有种回家一样的感觉。
徐尧本就是三千死士中,她为数不多最在乎的人,如今她更是下意识地就会想要来见见她,叙叙旧也好,什么都不说也好,只是这么拥在一起,就是很开心的事情。
听到符不离介绍魔女的秘密,徐尧当然讶异。
忽然之间自己就从魔物变成了魔女,她怎能淡定。可又知道自己和符不离两人加起来算一个魔女,又有些莫名的羞涩。
她问淑月,如果当初那颗心她没有从自己身体里取出来会怎样,她会不会就是完整的天心。
淑月只是笑道,如果真是那样,到了后来,她也未必不会把心交给符不离。
她不是因为有心才完整,她是因为符不离在这里才完整。而做出这样的选择,在她接受符不离的魔力,绽放了自己的种子,从种子彻底化作藤蔓魔物的那一刻,就已经很难改变了。
事到如今责怪淑月的所作所为,其实已经没什么意思了。
徐尧如今并不觉得自己化作藤蔓是什么坏事,若她不如此,魔兽峡谷也不会是现在的模样。当初如果不是那颗心,她可能已经死在了藤蔓的手上。
死在藤蔓之中的人那么多,多她一个少她一个,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淑月究竟怎么做到精确地选中了徐尧的呢?
淑月怎么都不承认她是选择的。
天心的心就在那里,被谁捡到都无所谓,她其实也不那么在乎那颗心的归属。要是没有被徐尧捡到,被其他人捡到并假若真的成为了天心,她也不会在乎。
她并不觉得那是什么宝贝,只是比较稀有罢了。
毕竟世界上只有这么一个天心的遗物,她也很好奇究竟谁会是那个幸运儿。
更何况,天心想要开枝散叶,最为核心的,依旧是她或者符不离。
符不离问,如果当初没有被徐尧捡到,她是不是依旧会把心脏塞入她的体内。毕竟,若不是那颗心脏蓄积魔力的能力,她绝对无法那么轻易做到将各种不同的魔力杂糅在一起。
那颗心脏为她吸收了太多不属于她的魔力,正是因为心脏的存在,她才有机会成为现在的自己。
“谁知道呢,也许会吧?”
“那你煞费苦心把我变成猫娘,碰到那颗心脏又把我变成了藤蔓,你不会有种前功尽弃的感觉吗?”
“怎么会呢。”淑月笑道。
见她只是在笑,符不离忽然反应过来,一切的罪魁祸首既然都是她,那当时自己会变成什么样,恐怕也是她说了算。那时候的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还手能力,她想对自己或者徐尧做什么轻而易举——虽然现在也差不多。
自己想那些有的没的,在她看来,恐怕只是和玩笑一样吧?
真是的,这个家伙到底有多离谱啊?
幸好和她不是敌人,倘若和淑月是敌人,一定不会很好受吧?
见了徐尧,大概了解了一下莉莉丝的情况,下一步就该去见浅浅了。
每次与徐尧相见,当然都要好好补充一番魔力,再补充一下馋了很久的木天蓼的口感。
小龙萝不知道符不离与徐尧的关系,听她们聊天,她只觉得徐尧恐怕是另一位她不认识的令牌使罢了。
这里的水果滋味十分独特,有许多只有魔域才会有的果子,小龙萝吃的很开心。光是吃果子,她便觉得不虚此行了,更何况这种站在魔物藤蔓海中的壮观景象,恐怕放眼全天下也没几个人有眼福看过。
“浅浅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居然都过来了?她很厉害?”
“不知道。”
“那……离这里不远的话,我也想去看看。”
“你可以离开这里?”
“嗯,只是离开了这里,发挥不了太多实力,而且不能呆太久。不过在你身边,可能……可以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