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很快就把与秦罗敷有关的信息呈递上来。
一个来历不明、目盲独居的外乡女子,这让年轻的公子更加肆无忌惮。
自那日从冶铁坊回来后,秦罗敷察觉到周围多了许多陌生人在走动。
那人从一开始在暗处偷偷的注视,后面索性不再伪装来到她面前。
据客栈的小二说,那位公子姓王名若,相传是王家嫡系血脉,祖辈都与人界王族沾亲带故,身份显赫。
王若开始每日都来这间客栈拜访,有时带着精美的食盒与绫罗绸缎,有时是是名医特制的灵丹妙药。
察觉到他心思的秦罗敷总是拒绝,甚至选择闭门不出,但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
“仙子。”
王若总是喜欢这样称呼她,“这雪山参最是滋补,对你的身子定然有益。”
“这匹流光锦,唯有仙子这般仙姿玉骨才配得上,还请笑纳。”
秦罗敷置若罔闻,如一尊冰雕,无论他在门外言语多久,房内始终寂然无声。
送来的东西,堆放在门口,她碰都未碰。
“王公子的好意我心意领了,但这些东西你还是带回去吧。”
她的冷漠,像一盆盆冷凉的水,浇在他被欲望和自负灼烧的心上。
几次三番吃闭门羹后,王若的耐心逐渐耗尽,语气也从最初的殷勤讨好变得强硬。
他在秦罗敷门外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
“仙子,在这块地方,还没有我王若得不到的东西。”
秦罗敷蹙着眉头,她想不通,为什么王若非要纠缠她不放,明明他们只见过一面。
回来之后,王若在房间里发了好大一通气。
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扫落在地,地上跪了一地的仆人。
他们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他晦暗不明的眼。
“一个来路不明的盲女,我能看上她是她的造化,敬酒不吃吃罚酒。”
从小到大,王若何曾受过如此羞辱?
他的耐心,终于被秦罗敷始终沉默的态度给消耗殆尽。
见软的不行,他决定动用手上的权势。
“既然她如此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我记得她似乎与一个小乞丐交往密切。”
他面色阴冷地对心腹下令,“去,把那个小贱种的行踪查清楚。”
王若早就注意到那个总是在客栈外徘徊的乞丐。
那个肮脏的、如同阴沟里老鼠般的孩子,却能得到她的庇护和食物。
凭什么呢?
他堂堂王家世族的公子,在她眼中竟然比不上一个卑贱的乞儿?
连日阴霾的天空,让整个小镇都陷入压抑的阴云之中。
人群熙攘,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在这片混沌中,那穿着不合适的脏衣服的瘦小身影正穿梭在人群之中。
她怀里紧紧揣着刚从客栈门口石墩上得来的半块粗面饼子,一双眼睛里还闪烁着明亮的光芒。
然而,一道巨大的阴影很快就笼罩了她。
“站住。”
一声刻意拔高的厉喝,如平地雷响起。
王若带着一众家丁,明目张胆地拦住小女孩前进的步伐。
小女孩吓得浑身一颤,像被冻住般僵在原地,黑瘦的小脸上血色褪尽。
她不知所措,不知道哪里惹了那些贵人的眼。
王若冷眼盯着她,一直到现在他都想不明白这个小乞丐怎么入得了秦罗敷的眼。
他身旁魁梧的家丁双手抱臂,恶狠狠的瞪着她。
“好个刁滑的小贼,光天化日,竟敢偷到我们公子的头上,还不快把偷盗的东西交出来。”
“没……我没有,我没偷,你们找错人了。”
孩子的声音因极致的恐惧而尖细颤抖。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紧紧抱着怀里的饼,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还敢狡辩。”
王若冷哼一声,眼神示意左右,“给我搜,那东西肯定是在她身上。”
那几个家丁瞬间将她包围起来,年幼的孩子哪里能反抗得了身强体壮的成年男人,很快就被制服。
他们开始在她单薄的衣衫上胡乱摸索。
一个家丁拿着从她身上盗出来的钱袋,“公子,找到了!”
小女孩看着那个钱袋,脑子懵了一瞬。
“不是我,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身上。”
王若的视线似有若无的瞥向客栈三楼的位置。
“直接扭送官府,看她还敢不敢嘴硬。”
凶狠的家丁应声上前,粗暴地抓住孩子细弱的胳膊。
小女孩拼命挣扎、哭喊,哭声凄厉无助,在喧闹的集市上也显得格外刺耳。
周围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人们远远围着,目光中有怜悯,有愤怒,但更多的却是畏惧和事不关己的麻木。
无人敢上前一步。
街道上的骚动,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涟漪穿透了嘈杂,精准地传到了不远处客栈三楼。
房间内,秦罗敷一直静坐的身形微微一动。
她望向喧嚣传来的方向,指尖在冰凉的匕首上骤然收紧。
那孩子的哭声,像一根细针,刺入她因为失明而变得格外敏锐的耳朵。
秦罗敷没有任何犹豫地站起身,拿起倚在墙边的拐杖,步履稳定地走出客房。
穿过客栈空寂无人的大堂,迈过门槛,走向街道。
秦罗敷能感受到无数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能听到人群中压抑的惊呼和窃窃私语。
她沉默着,持着拐杖,朝着人群的中心走去。
人群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分开,自动为她让出一条通路。
她的出现,让这场混乱骤然一静。
看到秦罗敷出现,王若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但他很快就敛下眼底的情绪。
“仙子,你来得正好。”
家丁们松开了些力道,但仍死死钳制着孩子。
“今日抓到了一个盗窃东西的小贼,她抵死不认,我们正打算将她扭送官府。”
小乞丐看到她,哭声变成了压抑的、充满委屈的呜咽,挣扎着想要扑过来,却被死死按住。
秦罗敷的面容依旧平静,如同覆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冰雪。
她望着贵公子的方向,声音清冷,没有任何波澜,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她没偷。”
“仙子未免太过相信她的为人。”
王若嗤笑,像小乞丐这种人在他眼里连草芥都不是。
“在场之人都可作证,我的钱袋便是从这贱种身上搜出来的……”
“是吗?”
秦罗敷打断他的话,空洞的眸子缓缓扫过围观的人群。
凡是被她“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或移开视线。
无人敢与她对视,更无人敢出声附和王若。
“王公子,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小贼的罪,可大可小。若是仙子肯点头随我回府,我就宽宏大量一次,放她一马,若是不然……”
王若的声音微凉,“那就按律法办,这偷盗之罪,足够她把牢底坐穿。”
赤裸裸的威胁,带着志在必得的笃定。
王若的目标至始至终都是她。
秦罗敷握着拐杖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但她挺直的脊背未曾弯曲分毫。
修为受限,目不能视,并不意味着她会甘愿受制于人。
她缓缓地将手中的木棍换了一个便于发力的姿势。
虽然动作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声音依旧冰冷,却多了一丝凛冽的锋芒,“你大可以试试。”
简单的几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一道无形的屏障,悍然护在孩子身前。
秦罗敷被衣袖掩盖着的手里还握着那柄匕首。
她在评估,一旦动起手来,有多少的可能性可以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