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浓汤”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彼时的情况，还远远没有现在这么严峻，李智勇和索菲娅还是恋人，而索菲娅在那个时候还叫“庄湘”、并且李智勇对她的“两世为人”一无所知。
不过就算是有那么多的隐瞒，两人之间的相处倒还算不错，因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想要探寻的答案——生命起源。
这是一个比“生命浓汤”更加久远的问题。
它在学术上的确立出现，是在阿里斯托克勒斯总结性的提出“灵魂三问”之后，但这个问题的出现却比那更早。
而在从古至今的、众多关于“生命起源”的猜想中，“泛种论”就是其中相对主流的一种猜想。
这个猜想的大意，是说地球生命的“种子”来自地外，而“播种”途径来自陨石等自然现象、或是外星文明的刻意行为，又将其分为“泛种论”和“定向泛种论”两个流派。
时至今日，关于“生命起源”的猜测，也没有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接受的定论，甚至连“泛种论”和“定向泛种论”的两派之间都不统一——不过这对李智勇和索菲娅来说并不重要。
他们想要探寻生命的起源、或者说想要验证“泛种论”是否真的能够成立，但他们并不属于任何一个流派。
无论“泛种论”还是“定向泛种论”，对他们来说都只是一种构建实验的理论基础。
也正是因为这种对于理论基础的“不挑剔”，在如今促成了他们这个更加激进、或者说更加冒险的“播种”计划。
“你应该还记得，‘方舟’计划第一阶段要使用仿生身体，并在必要的时候、对‘虫洞’另一边的新家园进行环境改造吧？”
李智勇抛出了一个问题，却没有等我回答：“这是因为我们现在不能确定，那个‘新家园’的环境能够适宜人类生存。”
我赞同点头，却还是不明白他的想法：“所以这跟‘播种’和‘泛种论’有什么关系？”
“46亿年前，地球刚刚诞生的时候，环境也不适宜人类生存。”
李智勇用一种暗示的眼神看着我，见我没反应又翻了个白眼：“不要小看‘生命’的韧性，如果‘新家园’的环境不适合人类生存，或许人类可以去适应环境。”
“适应环境……”
我咀嚼着这个词，半秒后突然灵光一闪：“‘播种’是利用生物的自主进化、在‘新家园’繁育新的生命？！”
“只是一个尝试，还不一定会成功呢。”
李智勇没把握的叹了口气，似乎是因为说了实话，他的体态显得轻松很多……或者说更像一摊烂泥了。
“我们准备了一百组‘种子’，每组为100纳克的核酶RNA——动物和植物都有——建造飞船的时候，我利用职务便利、悄悄把那些东西藏在了飞船上。”
“飞船？”
我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蒙蒂塞洛’？杨佩宁开走的那艘？”
“嗯。”
李智勇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我知道这很冒险，那些RNA可能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又或者在‘新家园’的环境中，产生远远超出我们想象的东西——但这确实是个好机会。”
“是啊，确实是个‘好机会’。”
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苦笑、还是该生气：“杨佩宁的‘蒙蒂塞洛’已经出发，就算你现在跟我说了实话，也不可能再把他叫回来了。”
李智勇得意的“嗯”了一声：“等他成功穿越‘虫洞’、抵达‘新家园’，那一百组‘RNA种子’会随着仿生身体的行动、悄无声息的播撒出去——猜猜我们管这个计划叫什么？”
“……蒲公英。”
我琢磨了半秒随口回道，同时也确定自己现在应该生气：“你疯了吗？索菲娅疯了吗？我理解你们想要探究生命起源，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想过这样做的后果吗？”
“预想后果有用吗？”
李智勇仰在轮椅上，一副任杀任剐的模样歪头看我：“假设穿越‘虫洞’成功，‘新家园’无外乎两种可能——适宜人类生存，即刻开始星际移民；或者不适宜人类生存，但我们依然要开始星际移民。”
“但无论‘新家园’是否适宜，以我们目前的能力，都势必要去‘新家园’做一个休整，如果那些‘RNA种子’在这个阶段有所发展、并超出我们的控制，可能会给我们带来麻烦——你是想说这个吧？”
“我……”
“有屁用！”
原本摆烂的李智勇突然大吼一声，整个人几乎是从轮椅上弹了起来：“‘蒙蒂塞洛’最快也需要三年才能抵达‘虫洞’，我们能不能再活四年都不知道，你告诉我考虑那些有什么用！”
“……但总是要考虑的。”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唾沫星子，尽量让自己的情绪保持稳定：“我们不知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那就表明也有概率、会发生我们理想中的情况……”
“墨菲定律，有概率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
李智勇不等我说完就接话道，然后重新坐回到轮椅上：“所以‘‘RNA种子’会发展成‘生命’、并对我们这些移民过去的人类提供帮助’的情况，在概率上也有可能发生。”
“……你这是强词夺理。”
“这是乐观主义。”
李智勇满不在乎的耸了耸肩，接着拨动操纵杆、给我让出了半个身位：“如果你相信自己的理论，那就应该相信我们的，否则你就是在双标。”
“你他妈……”
“你想继续跟我辩论、还是先把精力放在正事上？”
李智勇伸了个懒腰、顺势指向不远处的入梦仪：“你有句话说的没错，我们可能下一秒就会死，但我们现在还没死呢。”
“……”
我死死盯着李智勇沉默了近一分钟，可最终还是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你说的对，那些‘种子’已经无法召回，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你还是这么理智。”
李智勇苦笑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有点后悔：“如果那个时候，我们也能像你这么理智就好了。”
我本来已经准备去入梦仪，听到这话又不由得停住脚步：“你似乎对‘播种’没什么信心？”
李智勇点点头，紧跟着又摇摇头：“也不算没信心，就是有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