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黑岩奈美的内心,越来越崩溃。
但是她又不能不坚持。
好不容易又看到一位老大娘,忙又早早的喊人,“大娘~~~”
她以为自己还跟之前那样,喊得甜美,但事实上,因为嗓子哑了,再加上她心态不对,这声‘大娘’就好像昨夜鬼叫一样,一半带笑,一半带着凶唳。
“哎哟,妈呀!”
老太太被她吓了一大跳,要不是大白天的,她都要以为见鬼了。
在发现人家往她这边来,她拔腿就跑。
“大娘,大娘~~~”
黑岩奈美想追,奈何一天一夜没休息,精神高度紧张,这一会,她不仅嗓子不行,腿也不太行了。
她软绵绵的去追人,却没想,人家大娘‘嗷’的一嗓子,“大妞、二蛋、旺财、小黑……”
一群在远处田埂上追逐嬉戏的小狗,全都奔了过来。
“咬她!”
大娘的手朝黑岩奈美一指,黑岩奈美心下大跳,在小狗们‘旺旺旺’叫着奔来时,顾不得解释,下意识忙转身就逃。
“呸!让你大白天的吓人。”
这要是晚上,她恐怕都要被吓死了。
大娘看着一群小狗把那女人追了一百多米,这才又吼了一声,“大妞~”
“旺旺旺~~~”
大妞停了下来。
其他小狗也迅速止步,它们明显没有真的追黑岩奈美,主要是追着吓唬她。
黑岩奈美也意识到这一点,但大白天的,没看到沈氏之前,她不能抽出腰中的软剑砍狗吧!
不过,这个村子有狗……
黑岩奈美黑沉沉的眸子往村子多看了一会,到底绕了一个圈,又找到几个在塘边玩耍的小孩,“谁来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一文钱噢~”
她没时间再跟这些人虚与委蛇了。
这一次,黑岩奈美单刀直入。
想要知道,昨夜他们有没有谁听到狗叫。
离开大道的她,此时还不知道,已经有一队官兵顺着官道开了过来,他们几人几人的分散开来,在两边的村子询问最近有无什么异常的人,或者什么奇怪的人在村子周围逗留。
要说这事,昨儿被各种鬼哭鬼笑吓坏的村民,就感觉可以说道说道了。
金牧川跟蒙古人打过,跟金人干过,去了南方,还跟葡萄牙、英国人明里暗里打过几场,不说见过尸山血海吧,却也不差多少。
他希望这世上有鬼,他有那么多的弟兄,都倒在战场上,可是这么多年,一个也不曾见过。
山上突然出现那么多男人、女人的鬼笑鬼哭,不是有人在那里干‘大事’,就是有人在那里圈地盘。
“对了,老周的店前也有一个奇怪的人,那人腿有点罗圈,他盯大道盯了一天一夜,打盹的时候,也找老周帮忙看着,说是要找一个穿得特别好的妇人。”
说话的老汉想找给金牧川看,“咦,他刚刚还在的……”
他探着脖子四处寻,终于找到了,不过,那人已经跑开好一段,“是他,”老汉用手一指,“他怎么跑了。”
跑?
金牧川眯了眯眼,一挥手,两个亲兵当场上马。
没进山林前,两条腿再厉害,也跑不过四条腿。
山下春很快被抓,‘嘭’的扔到金牧川跟前时,摔的别提多狼狈了。
“大人,大人,小的没干什么呀!”
“没干什么,你跑什么?”
金牧川锵的拔刀,以刀尖挑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说吧,你们找的妇人是谁?”
山下春:“……”
他看了一眼被士兵喊出来的周老板,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昨儿为了找人,他详细的跟周老板说过沈氏的衣着长相。
怎么办?
性命关头,山下春的脑子转得极快,“大人,能借一步说话吗?我家老爷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脑的人物,他的四姨太逃了,您知道……,这是家丑。”
嗯?
金牧川没有马上动。
他盯着这个努力镇定的人,突然来一句,“你是哪里人?”
“绍……绍兴安昌。”
为防被人发现异常,他们都要把自己的家乡安排在哪个镇上。
真要倒霉遇到那个镇上的人,就再编个偏远的小村子。
他们用这一招,在前朝开始,就混在江南,一直没出过什么大错。
“安昌里!”
金牧川看着他笑,“当年本大人从那里路过,老于家的驴打滚,味道一绝啊!”
“是是是!”
山下春忙笑着附和。
“你也吃过?”
“吃过吃过。”
山下春点头哈腰。
“嗬~”
金牧川森然一笑,紧跟着一脚踢出,把他踢了个狗吃屎,“知道什么叫驴打滚吗?”
他又一脚踩过去,把山下春的脑袋狠狠按在地上,“说,你们劫来的人呢?她是不是逃了?往哪个方向逃的?”
“大人,大人误会,真是误会。”
山下春脸上扭曲。
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破绽。
那什么驴打滚,他记得是吃的呀!
“误会?”
金牧川手中的刀猛的扎下,生生把他的钉在地上。
“啊啊啊~~~~”
山下春惊嚎惨叫。
“狗东西!”金牧川在他脑袋上狠狠碾了碾,“知道爷是什么人吗?绍兴安昌人说话就是你这样?不要说那里根本就没有什么老于家的驴打滚,就是有,它也不可能出现在安昌。”
山下春:“……”
他的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手好痛,痛得浑身发软,他还用不了力,一边耳朵都要被踩进泥地里了。
早知道这样,刚刚就应该拼命。
“说,你们劫来的人在哪?”
金牧川的脚下接着用劲。
“逃……逃了。”
山下春想有骨气一点。
可是头被踩,手被钉的是他。
这人真要一刀确在他脖子上,还能得个痛快,可看他的样子……
自己敢犹豫,两条腿可能马上就会被围来的兵用刀背敲断。
“往哪个方向逃的?”
“山,山上。”
山下春要哭了。
山下春用仅剩的一只好手,往山上指了指。
“你们昨夜装鬼,是在找她?”
金牧川看了一眼,又紧跟着问了一句。
“是!”
话音刚落,金牧川拔刀拎人的动作一气呵成,“你们有多少人?知道她逃的大概方向吗?”
“我们……我们一共就只有四个人。”
逃不掉了,肯定会有人跟他一样倒霉。
但只要不是全军覆没,总能带个信回去。
因此,毫不犹豫的隐晦了三个。
“她……她差不多是往那个方向逃的。”
山下春道:“但是我们找了她一天一夜也没找到。”
金牧川:“……”
他看着他所指的方向,心下直发沉。
一天一夜。
这么长时间,真要有机会,沈大嫂肯定会回京的。
到现在都没回去,那定是出了意外。
“速传周围所有里正、村长、猎户,马上过来见本官。”
他一把把山下春扔地上,“断他双腿,细细拷问。”
这山离村近,没有大型动物,但夏日蛇多。
不管是藏到哪里,或是掉到哪里,这一天一夜下来,好好的人都不怎么受得住,更何况,身体早就不太好的沈夫人。
金牧川不能不急。
他们回京后,趁着休沐,他两次进府拜见,虽然两次都见了,可是,从贾珍那里知道,她两次都病了。
如今……
他只怕她逃过之后,身体不济,病在哪里,无力求救。
所以,必须发动周围的村民,一起上山。
山上的地形,周围的村民也最清楚。
还有那几个倭人。
金牧川不相信他们只有四个人。
他刚收到的消息,贾珠从赖家那边查到的就有五个人。
想到这里,金牧川等不及这边的村长过来,抬脚直接去找村长了。
这一边,沈柠还不知道,那边的救兵已经来了。
她在驴车上,听老六叔八卦她家的事。
里面不知道经过了几手,夸张了许多,但听着有种莫名的喜感。
那什么,沈夫人的板子横扫一大片,居然是指她打贾珍那十板子。
不过,能多弄那么多土地,也算是横扫一大片了。
沈柠心中美滋滋的。
那真是她这辈子打得最超值的板子了。
虽然是贾珍倒霉,但能以区区十板子为国开疆扩土,按贾珍自己的话来说,他可以在族谱上大书特书一整页。
而且,沈柠听他后来的意思,他还想把那一页的族谱,改成黄金页。
说不服是不行的。
她默默提供了一块黄金,找金匠打成了页子丢给他。
但也因此让晓东传话说,他都用黄金页了,祖宗们的也必须跟上。
沈柠是生怕他钱多了飘。
库里的金银他动不了,想给祖宗们把黄金页弄出来,他就得慢慢攒。
虽然当了官,还是二品的高官,但应酬也多,想要攒出几张黄金页,没个两年肯定是不行的。
沈柠坐在驴车上,脑子渐渐发散。
又一开始起起了女儿。
小家伙哪怕不跟她睡,一早肯定也要找她的。
算时间,她已经连着两天找不着她了,也不知道哭成了什么样。
驴车轱辘,慢慢向前时,沈柠还不知道,她看到的那个村子,已经被金牧川发动,大量村民正在上山,不仅如此,还有胆大的,往那处闹鬼,她被关的废弃地窖去了。
福山俊二的尸首原来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黑岩奈美等忙得饭都顾不得吃,哪有时间给他收尸?
好在地窖的温度比外面低,一天一夜下来,他还没有特别臭。
但村民突然看到一具死尸,也够吓人的。
这边才叫嚷开来,金牧川就第一时间赶过来,亲自下去检查。
“就是这里,我们回来的时候,他就被沈夫人弄死了。”
山下春也被扭了来,“我们忙着找沈夫人,一直没有动过他。”
“……”
金牧川没有说话,他看着墙上被挖的孔洞,以及孔洞上的一点血脚印,心头微沉。
沈夫人是夜里被掳,她连双鞋都没有啊!
当年,兄弟们发了饷,都会到窑子里玩一玩。
曾经有一度,他也被鼓动。
是贾敬发现了,按住他。
他让他娶媳妇。
说与其把银子给外面的女人,连个响都听不到,还不如娶个媳妇,银子给媳妇,媳妇就能给你一个家。
给你生孩子,给你孝敬父母,给你买田买地盖房子。
他说娶个好媳妇旺三代。
他听话。
他家里确实有一个定了亲的。
立了功,得了假,他就要回家娶媳妇。谁知道,一时手痒,在回家的前一夜,把银子全都赌没了。
银子没了,他还要被贾敬以军法处置。
营中不许赌钱,他犯了错。
是沈夫人看他走路一瘸一拐,一时心软,又送药又送银,他这才回家娶了妻。
这些年,他家从一穷二白,变成了小地主。
他有儿有女了。
“找!敲锣打鼓的给我找。”
金牧川抬脚顺着沈柠挖出的洞,几步上去的时候,大声道:“都给本官喊官兵到了。”
倭人要逃就逃吧,现在关键的是沈夫人。
他得让她知道,安全了,可以出来了。
……
宁国府,焦大的年纪大,再加上赖嬷嬷被抓,到底没有四处奔波着找人。
但他不找人,不代表,他不闹事。
西府的老太太倒了是吧?
没关系,还有管家的二奶奶呢。
冰库都能让外人进去,可见管事都惫懒到什么程度。
哪怕那管事已经被贾珠打了板子,一家子老小也被关了,要择日发卖。
但发卖之前,不让大家记住今日的教训,用不了几年,某些人还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老头子亲自去找了王熙凤。
于是没多久,满府的丫环小厮,哪怕鸳鸯、琥珀都轮换着去外院观了刑。
一家子老小挨个受刑。
那血淋淋的屁股,让胆子小的直接吓得腿软。
“焦爷爷,焦爷爷!”
有小厮疯跑过来,“金大人那边传信,找着倭寇了。”
“太太呢?”
观刑的焦大猛的站了起来。
“太太跑了,太太为了躲倭寇,跑到山里一天一夜了。”
什么?
屋子里的王熙凤也忙跑了出来,“焦爷爷,府里的人您只管带。”
虽然贾琏和林之孝已经带了不少人出去,可是挤挤,还是能挤出一些人的。
焦大点头,朝她微一拱手,“板子都别打了,带上棍子,随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