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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武侠修真 > 凛夜横刀 > 第二百九十七章 平凡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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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批率先登上敌船的大魏水军可谓凶悍至极,披着一张张贪婪至极的表情,竟好像对面的草原勇士都是肥美的绵羊。

更令人不解的是,这些水军竟是身无寸甲,比起正规水师更是少了一分军队独有的严谨纪律。

事实上,这些人本来也不是正规军队出身,又有谁能够要求他们表现的像是一个军人。

是的。

他们不是军人,而是来自南海的海盗——蛟龙寨的海盗。

蛟龙寨跨越千里前来助阵,本无率先冲锋的义务,但亲自带队而来的蛟龙寨大当家海阔天,却言辞拒绝了傅潇提出由蛟龙寨在后方略阵的提议。

“傅将军的好意,老夫心领了!”

海阔天当时立于夜幕下的船头,遥遥指向河流下游所在,沉声道:“可我们这些人是来杀匈奴的,要我们在后方看着两军厮杀又算怎么一回事?”

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语气是那样理所当然,也是那样不容拒绝。

“老夫既受夏老弟之托而来,断无临阵当王八的道理!再者说,除了狂攻猛战之外,我们这些大老粗也不懂第二种战术!”

海阔天昂首看向麾下一众老弟兄,喝道:“老夫活了大半辈子,生死早已不放在心上,但老夫却会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滚回去,下半辈子待在南海上喝酒吃肉,壮大咱们的蛟龙寨!”

“或者留下来,和老夫一起名垂千古!”

众人的答复是一阵狂笑。

“去他娘的回去!老子跟了大当家二十年,还不知道大当家的脾气!老子要是说想回去抱着女人睡觉,大当家今晚就要把老子扔到黄河里喂鱼!”

“啊……还是于老爹精明,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奶奶的!老子当了半辈子海盗,喝过最烈的酒,睡过最劲的女人,人生如此只差一个流芳百世的美名了!”

此起彼伏的笑声中,海阔天回首看向傅潇,目中带着笑意:“傅将军,你可听到了么?像我们这样不服管教的义军,你还要不要接受?”

傅潇目光闪烁,只感到胸中豪气顿生,抱拳道:“在此国难当头之际,诸位不惜跨越江海而来助阵,敢于大魏万万人前,傅潇又岂可冷了各位好汉的一片热忱!”

他为自己倒上一碗清水,振声道:“大战在即,傅潇不便饮酒,只好以水代酒,诚敬各位远道而来的好汉,只愿此战之后可以一同大醉方休!”

“傅将军既不肯喝酒,咱们这些人自然客随主便!”

海阔天那满是厚茧的大手也端起一碗凉水,“碰”地撞在傅潇的水碗上。

“老夫等着傅将军请酒!”

“大当家说的是,咱们等着傅将军请酒!”

“大醉方休!”

大醉方休。

一想到这四个字,海阔天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

他已快要忘记自己上一次醉酒是在什么时候,也同样快要忘记自己上一次亲自带队死战是在什么时候。

听着耳边不断响起的怒吼与惨叫,看着眼前不断倒下的匈奴士兵,他隐隐生出一种预感——今日就是他此生最后一战。

自从膝下二子离世之后,海阔天发现自己的白发愈生愈急,老天似在加速他的生命。

他也发现自己真的老了,所以他决定在今日一战后正式金盆洗手。

往后余生,他就回归自己少年时的本行,安心当一个渔翁。

只不过,这些想法都是往后之事。

至少在今日一战未结束前,他还是蛟龙寨的大当家。

他还是“南海蛟龙”海阔天!

一生水战无敌的“南海蛟龙”,绝不会允许自己此生的最后一战落败!

刀风猎猎,血瀑飙扬!

海阔天似已化身一条嗅到鲜血的鲛鲨,而这偌大的大舸则是他的大海——但凡是他经过的地方,必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呀!大当家上头了!”

“大当家可在战前说了,一个匈奴狗的脑袋价值百两,咱们可万万不能让大当家抢光了!”

只听两千蛟龙寨的海盗嗷嗷乱叫,一个个前仆后继,仿佛生怕自己冲慢了就会少一颗人头的功劳。

若论攻船、抢船的本事,普天之下恐怕还真没有哪家水师比得上蛟龙寨这帮海盗,更遑论这伙不要命的主儿又是借着奔腾水势而来,一时间竟将位于船队右翼的匈奴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见状,紧随而来的八千大魏水师也不敢怠慢分毫,唯恐大将军在战后惩他们一个作战不力之罪。

刀光枪影之间,双方落水者的数量不断激增,那土黄色的浪涛,也早已被船上落下的残尸断臂染的血红。

无疑,蛟龙寨与大魏水师这拦腰一击已彻底打散匈奴水军的右翼,如此乱势甚至波及到了全军的阵型。

中央宝船的顶楼之上,贺兰乌娅远远望着正战的激烈两军水师,目色冰冷如刀,那张极具侵略性的美颜上似有一朵阴云降下。

遥想匈奴入京之日,她曾放下豪言——她曾在塞外打败“白袍军”一次,就可以在关内打败邵鸣谦第二次。

可当前局面却是兵力显然不足的魏军,正在竭力争夺此战的主导权,再配合南岸上仍在进行抛射打击的投石机,魏军居然颇有隐见上风的趋势。

水战不是北方魏军的长处,可对于久居南海之上的蛟龙寨海盗与常年水上操练的大魏水师而言,颠簸的甲板简直与平地无异。

这样的优势,绝非匈奴军这些骑马的汉子,通过半年操练可以追上。

其实早在出征之前,贺兰乌娅就已料到敌军会利用水战的优势攻击己方侧翼——如此战术,就好像匈奴游骑惯于在平原上通过抄袭敌军两翼,以此打乱敌军的阵势。

一念及此,贺兰乌娅当即转身面朝大单于,认真地说道:“启禀大单于,末将提议右翼各部即刻自行脱队出击,务必将敌军水师歼灭于此,不可让其深入我军船阵中央!”

此话正中大单于下怀,二人的想法可谓不谋而合。

大单于的目的始终是过河,过了河的匈奴军就是脱离浅水的龙。

在数倍兵力于对方的先天优势下,无论匈奴军在河上遭遇了何等难缠的阻击,又或是多少草原勇士沉尸河中,只要六成以上的人马顺利登上南岸,仿佛洪流般不可阻挡的匈奴骁骑必然可以碾平魏军的大本营。

彼时,整个中原再无一处天险可以阻挡这条过河猛龙。

正是想通了这一点,大单于没有丝毫犹豫地采用了贺兰乌娅的提议——为了大军成功渡河,他可以牺牲整支右翼部队,只为打残这支大魏水师。

在对右翼部队下达死战命令的同时,大单于也没有忘记补充道:“告诉他们,在我部人马成功渡河之前,他们不可以退一步!”

顿了顿,大单于又多加了一句:“把这句话也带给右翼部队——他们是此战的最大功臣,我以天神的名义起誓,只要是活下来的人皆封侯百户,赏黄金万两!”

于是,匈奴水军的阵型变了。

厮杀于两军阵前的海阔天,是第一个察觉到此事的。

他用力震去刀锋上的鲜血,看着上百艘渐成反包围之势的敌军船队,蓦然明白——敌军最猛烈的反扑即将开始。

如此混乱的战局也同样出现在南岸的战场上。

随着第五队匈奴大舸靠岸,此时成功登陆的“统阿军”已过万数,紧跟这上万骁骑而来的还有近万陆军。

本处优势的“白袍军”与大魏边军,也随着敌军数量的持续增长而渐渐力不从心。

更要命的是,位于匈奴军船阵左翼的一列船队也在此时靠岸。

这是第六队登岸的匈奴军,其中足有三千骑军与五千陆军,而这八千人马的指挥者正是大单于麾下最精于统兵的壹隼,同行者则有叁隼与肆隼二将。

当这路人马正式登岸之后,南岸上势均力敌的战况也逐渐趋向了匈奴一方。

“傅潇就在那里。”

壹隼矛头直指乱军之中,盯着那统领“白袍军”穿梭于战场之中的一抹白影,冷冷道:“当日未能在京城击杀此人,始终是那一战的一大憾事。”

闻言,肆隼便是一声冷笑,当即拍马而出,自领一队人马直冲战场中央。

想当日,正是他与陆隼、捌隼三人潜入两军乱战的魏武大道之上,企图趁乱偷杀傅潇。

不料却凭空杀出一个夏逸,结果未杀成傅潇不说,反而折了一位能征善战的陆隼。

每当肆隼回忆起这一战,一种难言的耻辱便由心底生出。

这样的耻辱,只有鲜血才能洗去。

肆隼嘴角泛着一丝冷意,已准备用傅潇的血洗刷去当日的耻辱。

——如今那独眼贼不在,谁也救不了你!

肆隼的怒火如同一把利刃,既将他本人化作利刃,也将他身后的上千骁骑化作利刃,如刺豆腐般涌入纷乱的战局,势如破竹地杀到“白袍军”先锋所在之处。

巧的是,这支先锋部队的统领正是程春飞。

——是他?

程春飞注意到这支敌方彪军的时候,肆隼已在他三丈之外。

当他举起手中的长枪的时候,肆隼已一刀劈出——枪头落地,枪杆爆碎!

二人交手不过一合,程春飞已失去趁手兵器,但他竟好像全然不知这是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战胜的对手——他不仅没有调头退避,反而不退反进,在狂吼声中亮出腰间的军刀,如一头杀红眼的斗犬般冲向肆隼。

肆隼却是看也不看他一眼,只是手中短矛急旋刺出——正中程春飞肩头!

接着,又是振臂一扬,便要将程春飞挑落马下。

岂料!

程春飞忽地暴喝一声,双手死死攥住矛杆,双腿也是牢牢夹住座下战马,居然誓死也不愿就此落败。

肆隼嘴角一抽,只觉得此景可笑,“蝼蚁,快些下马,或可捡回一条狗命!”

“下马?”

程春飞嘴角血沫不住喷出,双拳已然暴起青筋,面孔却因为痛楚而扭曲。

“下你亲娘!老子可没接到退兵的命令!”

对。

就是命令。

傅潇下达的命令是死战不退,所以程春飞可以死,但绝不会退。

“说得好,你是一个勇士!”

肆隼尊重勇士,所以他决定以全力一击表达对程春飞的尊重,就用他已然出鞘的弯刀——这把弯刀已斜刺里劈向程春飞左肩,似要将他整个上躯一分为二。

死亡的寒光已然填满程春飞的瞳孔,他本以为自己多少会在这一刻感到恐惧。

古怪的是,他的心里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因为当年背井离乡、千里迢迢来到北方战场送死而后悔。

他只是感到遗憾。

——娘……对不起。

——儿子回不来了……儿子食言了。

恍惚之间,程春飞仿佛在那刺目的刀光中看到了故乡的山川,看到了那山脚下的老屋。

对了。

他还在那老屋的门前,看到一个愁眉不展的老妇。

这老妇佝偻着背,始终面朝北方凝望,好似一棵古松般久伫不动。

程春飞心里忽然一痛,眼眶也被一股热流填满。

——娘,不要为儿子难过。

——儿子当了将军,保护了千千万万的百姓!

——娘,你看……儿子小时候常听你说的那些英雄伟绩,儿子如今也做到了!

刀光,一闪而过。

雪亮的刀芒过后,就是无尽的黑暗。

程春飞被黑暗吞噬的时候,嘴角始终带着笑意。

普通而平凡的笑意。

凡人的笑意。

程春飞不是邵鸣谦,所以他不能手握帅印、统领万军。

他也不是傅潇,所以他不能运筹帷幄、决策阵前。

程春飞只是一个凡人。

在这样的战场上,凡人就是最容易死去的存在。

他是凡人,也是英雄。

这战场上的每一个凡人都是英雄,不输邵鸣谦、傅潇、大魏女皇李雪娥,甚至是史册上任何一位伟人的英雄。

这些平凡的英雄或许不是顶起苍穹的擎天柱,却是奠定盛世的不可或缺之基石。

没有这些基石,再雄伟的擎天柱也要崩塌在沉甸甸的苍穹之下。

天下,终究是万万凡人一同创造的天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