烦人的雀鸣响起,谢一顶着兴奋到半夜才昏睡的混沌脑袋,摇摇晃晃从床上爬起来。
天还未亮,她恍惚出了房间,梦游般完成洗漱。
路过殿前香鼎时,隐约瞧见一身黑色长衫的人正举着香,似乎是在祈福。
这样的场景她倒是见怪不怪,不过这么早还是少见。
况且那人身形,怎么看怎么熟悉。
她揉了揉眼睛,凑近了些。
“……茳无愆?你今天来这么……”话音戛止,目光黏在他手上,
“你手上这个是啥?”
微弱光亮下,她看不太清,只能大概分明是长条状的东西,似乎是由珠子组成的。
茳无愆闻言抬眼朝她看来,碾了碾手中的珠子,声调没什么起伏,“檀木珠串。”
“噢~檀木珠串嗷~”
脑中突然闪过某三人组,谢一控制住唇角上扬,突然话锋一转,
“说起来,你是京城人吗?”
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将香插好后,淡淡应声。
“嗯。”
老一辈打进京城的人,也算是京城人。
“听你说话没有京城口音诶……那你是不是在外名声显赫啊?或者很出名,很多人知道你这样。”
谢一问完,又紧急补了句,
“没有背调的意思,就是单纯问一下。”
茳无愆眸光微滞,嘴角几不可察地抽动,快得像谢一的幻觉一样,语调也沉了些,
“嗯。”
小时候过年聚会放鞭炮炸狗碗被狗追到树上,结果树枝断了掉下来砸到大鹅,被大鹅和狗追着在整个院里跑,现在都还被时不时提起来。
虽然出的不是什么好名,但你就说是不是出名吧。
不过这些事情,当然不可能告诉谢一。
夜色掩护下,他眼底翻涌着白日绝不会显露的暗潮。
「起码现在不行。」
而此刻毫不知情的谢一,面上已经快绷不住了,攥拳抵唇轻咳,转头看向逐渐泛白的天边,继续问道,
“你……是不是家里有人信宗教,非道教那种,并且还拉着你信?”
话一出口,她觉得自己好像说得有点针对了,刚想说一下免责声明……不是,补救一下自己并不歧视,却听他已答道:
“嗯。”
留洋回来的妹妹带了个像章鱼一样的东西给奶奶,说是请的西洋神。没过两天,奶奶说最近确实睡眠质量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有人给她念故事,还拉着一家人信。
就连手里这串紫檀珠子都是她给的,说是能吸引正缘,让他必须带上。
拗不过她,就只能带着了。
此刻还在倒时差的妹妹:幽如默,狗碗哥,还能强迫上你了。
闻言,谢一彻底忍不住了,
“哈哈哈,你,哈哈哈,手里这个珠子,是不是不能给别人不能碰哈哈哈哈。”
在她肆意的笑声中,破晓微光映在茳无愆线条流畅的下颚。
伴随一阵珠子被取下的窸窣碰撞声,左手忽的被执起。
紫檀珠在晨光中流转着温润光泽,随着他优雅从容的动作,一寸寸攀上谢一的手腕。
“不是。”
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和。
尖锐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脸上显出一片空白。
「谁又把京圈佛子剧本换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道】系青年。
一说关键提示就被消音的20:……我恨。
但显然,谢一的脑回路并没有因此跑偏。
「世道?对哦,世道在进步,他这应该是进阶版京圈佛子」
因为她本来就是偏的。
得出了这么个结论后,一切都合理了。
现在这个版本已经不局限于物品上的洁癖了,他是精神上的。
只要心里有佛,哪里都是乐山。
至于为什么把珠子给她,
「那这不就是毕业证书吗?」
他已经练成不需要外物辅助了,自然要把教材传给下一代。
“我悟了!”
谢一反手回握他的手,以一种扳手腕的姿势,面色庄重得像在宣誓,“你放心吧,我已经懂你的意思了。”
看着她拿着攥着珠子转头就跑的背影,茳无愆盯着自己空落落还有些微湿的手,沉默良久。
晨露未干。
“甜的。”
路过的道长揉着眼睛,“啥甜的,今天有糕点吃吗?”
“…嗯,现在没了。”
?
啥意思,这大财主又改口爱吃甜的了?
道长倒是蛮好奇的,不过瞄见他微扬的唇角,识相地没多问。
香烛钱有着落了就行。
而另一边,谢一兜了半圈都没看见道长,最终又绕回了香鼎面前,疑惑挠头。
“人呢?这教材我不会用啊。”
去膳堂吃饭时,茳无愆已经走了,将东西交给道长看了会,也没说怎么用,就让她戴着就好,偶尔给它打打蜂蜡就行。
总感觉自己听了个寂寞,还想追问这东西作用是什么,便被打发走去菜圃清理杂草了。
不过就算她问了,道长也是不可能把招正缘这个事告诉她的,毕竟大财主明显就是走不明说的路子。
“这就是青春啊……”
道长掂着沉甸甸的银元袋,哼着小调往山下踱去。
两小时后。
半追猫、玩半跟20探讨种的是什么、半拔草、半坐着发呆的谢一,终于结束了忙碌的菜圃支线。
等她出来时,已经不见了道长的身影。
扫完一圈地也没看见人,只好暂时先放下珠串的事。
抱着玳瑁穿过大殿时,一位身着浅绿满式便服的姑娘拦住了她。
“叨扰了,请问您是谢一,谢小姐吗?”
“啊,是我,你是…?”
小丫头眼睛亮亮的,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低头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是昭蘅小姐房里的丫头,名叫满翠,今日特来传话。”
「果然我不是当小姐的料子,要有人天天跟我这么讲话,我估计会忍不住说快哉快哉」
她面上不显,只笑着点头,示意对方继续。
“小姐请您明日得空时过院坐坐,说是新得了只玉狮子,想请您一同赏玩。”
谢一揉着玳瑁的脑袋,略一沉吟:“我知道了,我应该……明天下午两点到,辛苦你跑一趟。”
“好的,小姐知道您来定会欢喜!奴婢未时初在昭蘅别院门前候着您。”
满翠恭敬告辞离开后,谢一问了问时间,也不过才午时。
想着闲来无事,去看看狸花在干什么,转角处却突然闻到一股甜香。
味道闻起来像是……
“糖醋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