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水无视这群已无力反抗的散修,抬眼望向御剑而来的楼家子弟。
十数道剑光破空而来,淡蓝衣衫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为首之人正是楼凌云,只见他衣袂飘飘,襟口以银线绣着精致的虎头纹样,在碧纱灯幽微的光晕映照下,那虎头双目炯炯,不怒自威。
众人如雁阵般分立两侧,让出一条通路。
楼凌云缓步而出,玉冠束发,眉眼含笑,一副世家公子的从容做派。
他站定在三丈开外,唇边勾起一抹淡笑:
“柳公子,飞来峰一别不过数月,何至如此狼狈?”
柳清水挑了下眉,直接截断他的话头:
“要打便打。废话说得太多,小心闪了舌头。”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掠出,欺身而上。
楼凌云瞳孔骤缩,急忙挥剑相迎,却见柳清水虚晃一招,右手撤剑,左手并指如兰,使出精妙的折花指法。
数道凌厉剑气破空而出,直取他双目。
楼凌云大骇,仓皇后撤三步,险险避过这刁钻一击。
他束发的玉冠被剑气扫落,墨发披散,好不狼狈。
直到此时,其余楼家子弟方才如梦初醒,纷纷拔剑上前。
可柳清水早已算准时机,手中长剑回旋横扫,剑光如月华倾泻。
只听‘铮铮’数声脆响,数柄利剑应声而断。
月色之下,柳清水执剑而立,青灰色的衣袂在夜风中轻扬。
沉默了一会,楼凌云将手中长剑横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喝道:
“我有意与你再比一场,一雪前耻!”
柳清水正欲回话,山洞内突然传来音希愈发凄厉的呻吟声,那声音穿透夜色,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握剑的手微微一顿,他轻叹一声:
“我灵力不支,不是你的对手。这一战,我认输便是。”
抬起下巴,柳清水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清冷:
“不过,你可否,不要再为难山洞里的人。”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
谁都不曾想到,方才还杀伐果决的柳清水竟会为了妻子主动认输。
唯独楼凌云脸色铁青,朗声道:
“你当我是什么人?趁人之危的小人吗?”
手中长剑挽了个剑花,楼凌云语气凛然:
“我今日前来,只为与你堂堂正正地比试一场,看看究竟是你的朝露剑法厉害,还是我楼家雪山剑法更胜一筹。”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意:
“区区一百瓶上品驻颜丹,我楼凌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就在此时,山洞内突然传来音希急切的呼喊:
“夫君,你在哪里?我快不行了......”
那声音戛然而止,突兀的寂静让人心头一紧。
柳清水抬眸,目光如水般掠过楼家众人。
未等他开口,楼凌云已扬起下巴,正色道:
“你妻子正在生产,你回去陪着便是。”
收剑入鞘,楼凌云的墨发在夜风中翻飞,却丝毫不减他身为世家公子的气度。
“待你孩子平安降生,我们再战不迟。
放心,这段时间,不会有人打扰。”
话锋一转,楼凌云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不过,我们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也绝对逃不掉。”
收剑入鞘,柳清水步履沉重地踏入山洞。
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音希斜倚在石壁旁,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她死死咬着一角衣襟,贝齿深陷布料,硬是将所有痛呼都堵在喉间。
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眼眸此刻因剧痛而涣散,却仍倔强地睁着。
音希松开口中衣襟,布料上已渗出血迹。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轻若游丝:
“楼凌云...向来心高气傲。自从上次败于你剑下,始终耿耿于怀...”
她急促地喘了口气,
“如今见济川学宫布下天罗地网,他生怕你被生擒囚禁,或是,死在别人剑下...”
音希将染血的紫烟镜与方宝盒塞进他手中,指尖冰凉:
“在他得偿所愿与你比试之前,定会保我性命。
你快走,我还能,再拖些时辰。”
柳清水喉结滚动,苦笑漫上唇角:
“天下之大,何处可去?魔界?妖界?”
他忽然整衣正坐,脊背挺得笔直,“柳家子弟,从来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
或许,是时候去陪那些先走一步的兄弟了。”
“不许你说这种话!”音希泪如雨下,“你若有三长两短,我和小满该如何是好?”
柳清水垂眸,眼角水光一闪而逝:
“那你可曾想过,”他声音陡然转冷,“当你假扮成凤祯,骗得我团团转时;
当你执意要生下这孩子,还不惜让琉璃求情,逼我放你一条生路时,我当如何?”
他抬首任由泪痕划破面容,目光如淬毒的冰刃:
“我一生杀妖无数,如今却有了个流着妖族血脉的孩子。
这般模样,有何颜面去见九泉下的列祖列宗?
又该如何面对...”他语声骤哽,“我此生最爱的女子?”
音希闻言猛地一颤,仿佛被这句话刺穿了最后的心防。
方才强撑的意志在瞬间土崩瓦解,剧痛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彻底吞没。
她再也压抑不住,一声凄厉的哭喊从喉间迸发而出,在狭窄的山洞里激烈回荡。
那声音里含着生产之苦,更带着被挚爱之言刺伤的绝望。
她整个人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岩壁缝隙,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际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鬓发。
原先死死咬住的衣襟从唇边滑落,上面赫然染着点点血痕。
是咬破唇角留下的印记。
“啊——!”
这声哭嚎再不复先前刻意压制的低吟,而是带着撕心裂肺的力度,连洞外隐约的剑鸣声都为之一滞。
泪水混着汗水纵横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双曾含情脉脉的眼眸,此刻写满了破碎的痛苦。
所有的算计、所有的坚持,在这一刻,都被最原始的痛楚碾得粉碎。
她在生育的磨难与心碎的夹击中,彻底失去了从容。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喊,耗尽了音希所有的力气,她看向柳清水,艰难地说道:
“我好像生不下来,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