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林素微步履仓促,甚至带着几分踉跄,往日里母仪天下的从容仪态荡然无存。
她脸色煞白,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惊惶与焦虑,连发髻上的凤钗都因快步行走而微微晃动。
身后跟着的宫女们亦是神色慌张,小跑着才能跟上。
朱常澍心头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他从未见过母后如此失态……
第一个他想到的就是自己的亲弟弟,这小子前些时日,有了风寒,自己大婚之时也过于忙碌,好几日都未曾见过了。
他急忙快步迎了上去,拦在皇后身前,语气急切地问道:“母后!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何事了?可是……可是七弟的病情有变?”
“什么老七!是你大姐!你那个不省心的大姐!云舒她……她不见了!”
“什么?大姐不见了?” 朱常澍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难不成时私奔了。
不对啊。
她都不喜欢男人,怎么会私奔呢。
林素微也顾不上再多解释,一把推开太子,也等不及内侍通报,径直就朝着乾清宫殿内冲去,口中带着哭喊:“陛下!陛下!”
朱常澍见状,心知事态严重,连忙紧随其后。
乾清宫内,朱翊钧刚重新拿起一份奏疏,正准备批阅,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打断。
他皱眉抬头,只见皇后林素微几乎是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发髻微乱。
太子也一脸凝重地跟在后面。
“皇后……”
“怎么了……”
“陛下!不好了!云舒……云舒那丫头跑了!她宫里伺候的人发现她不见了,常跟着她的那两个小太监也没了踪影!就……就留下了这个!”
说着,她将一封揉得有些发皱的信笺递到了御案上。
朱翊钧眉头紧锁,拿起信笺展开。
信上的字迹挺拔有力,正是长公主朱云舒的手笔。
信中并无激烈言辞,也未抱怨父皇,只是平静却坚定地陈述了她的志向,不愿困于宫墙之内,碌碌一生,言道“不愿再累父皇养育之恩”,立志要凭己身在外闯荡,做出一番事业,并请父母勿念云云。
朱翊钧看完,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这个大女儿真是被自己宠坏了。
宫墙之外的世界,哪里有那般好混,太过理想主义了,皇子们出去,不管是手下,还是驻守海外的将领,都是心服口服,因为他是男人。
而长公主,作为女子,即便自己脑子一抽,真的允诺她有封地,她也不可能治理的好。
因为在这个时期的大明朝就是男权社会。
朱翊钧沉默了片刻,竟先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她宫里的金银细软,可曾清点?她平日积攒的体己,还有朕和你们赏赐的那些东西,可还在?”
林素微被问得一怔,连忙回道:“臣妾已让人粗略查过,她妆奁里值钱的首饰、还有库房里一些便于携带的金银锞子、珍珠宝石,少了许多!怕是……怕是都带走了!”
朱翊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神色,似是恼怒,又似是……一丝了然的无奈。
他随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沉声喝道:“陈矩!”
“奴婢在!” 司礼监掌印太监陈矩连忙应声。
“即刻传锦衣卫指挥使张国之来见朕!”
“是!”
朱翊钧看向着急的皇后,宽慰道:“皇后不用着急,三日内,公主必定会回来。”
…………
一时间,北京城周边风声鹤唳。
原本平静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许多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锦衣卫,设卡拦路,对过往行人,尤其是年轻男子或形迹可疑的车驾进行严密盘查,引得百姓议论纷纷,不知发生了何等大事。
与此同时,在一条通往天津卫的僻静官道上,三骑快马正在疾驰。
为首一人,身着普通的青布直缀,头戴同色方巾,作书生打扮。
虽作男装,但若细看,那过于清秀的眉眼、白皙的肤色,以及骑乘时略显生涩却努力模仿男子的姿态,仍能看出几分端倪。
正是女扮男装的大明长公主朱云舒。
她紧抿着唇,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任由初夏的风拂过面颊,吹动她束起的长发。
身后跟着的两个“小厮”,正是她宫中最为信赖、也略通些拳脚功夫的两个年轻太监。
他们同样换了粗布衣服,脸上带着紧张与不安,不时回头张望,生怕有追兵赶来。
“殿下……公主,咱们……咱们真的要去倭国吗?” 一个太监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声音里带着颤音。
这被抓回去,可是必死啊。
朱云舒头也不回,声音清冷而果决:“叫公子!记住,从现在起,没有公主,只有朱公子!倭国,必须去!齐王、越王的船队不日即将从天津港启程,这是最好的机会。”
她的计划很明确。
利用两个弟弟就藩倭国,庞大船队启航的混乱时机,混上前往倭国的船只。
她深知,留在大明朝疆域内,无论躲到哪里,迟早都会被父皇的锦衣卫找到。
唯有远赴海外,在那片刚刚被纳入大明统治不久、尚且充满未知与机会的土地上,她才有可能真正开创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实践她那不容于世的抱负。
“可是……陛下和娘娘定然已经发现,这追兵……”
“怕什么!” 朱云舒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既然出来了,就没有回头路!加快速度,必须在封锁严密之前,赶到天津卫!”
她猛地一夹马腹,坐下骏马吃痛,嘶鸣一声,加快了速度。
三人三骑,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向着东方那通往大海的港口疾驰而去,将身后的巍峨京城与那令人窒息的皇家规条,远远抛在身后。
前路是茫茫大海,但对于一心想要挣脱束缚的朱云舒而言,这未知,远比那看得见的宫廷生涯,更让她心潮澎湃……
不过锦衣卫可不是吃素的,她的父亲,也不是酒囊饭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