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柳家宅院沉寂在一片幽暗之中,唯有月光如霜,洒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柳喜跪在灵堂前,双手颤抖地捧着母亲的灵位,泪水早已干涸,只余下无尽的悲痛。母亲柳氏病逝已有三日,丧事办得体面而仓重,亲友们陆续离去,家中只剩下他与妻子玉娘守着这冷清的院落。然而,就在今夜,棺木之中竟传来一阵细微的挠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内侧抓挠着木板。柳喜心头一颤,凝神细听,那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低低的呜咽,竟似是母亲的哭声。
“娘……是您吗?”他喃喃低语,声音颤抖。
玉娘也听到了异响,吓得缩在角落,不敢靠近。她拉住柳喜的衣袖,低声劝道:“夫君,人死不能复生,莫要被邪祟迷惑了心智!”可柳喜已顾不得许多,他只觉得那声音真切无比,分明是母亲在呼唤他。他猛地站起身,不顾玉娘的阻拦,冲到棺木前,双手用力推开沉重的棺盖。刹那间,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可他却怔住了——棺中的柳氏竟微微睁开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只是刚刚从沉睡中苏醒。
“娘!”柳喜喜极而泣,紧紧握住母亲的手。亲友们闻声赶来,围在棺木旁,无不惊骇万分。有人说是回魂,有人说是奇迹,但无论如何,柳氏活了过来,这已是不争的事实。众人忙将她扶回卧房,细心照料。柳喜更是寸步不离,生怕母亲再次离世。
然而,自那日起,柳家的平静便被悄然打破。柳喜渐渐察觉,母亲的性情似乎变了。从前的柳氏温婉慈和,待人宽厚,可如今却变得阴晴不定,言语间常带刻薄。最令他不解的是,母亲对鱼的嗜好竟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从前她只是偶尔想吃,如今却是日日都要,若哪天未能尝到鲜鱼,便在房中大发脾气,甚至摔砸器物。柳喜虽觉怪异,但母亲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他不敢多问,只能竭尽所能满足她的需求。
玉娘更是心生不安。她发现,自从婆婆“复活”后,每到夜晚,婆婆便不再让她近身伺候,反而早早将她赶出房门,独自一人闭门不出。起初,她以为是母亲身体虚弱,不愿劳烦儿媳,可某夜,她偶然经过婆婆房门,透过窗纸缝隙,竟看见婆婆的双眼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绿光,如同野兽般可怖。她吓得浑身发抖,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绿光却已消失,仿佛只是幻觉。可她心中警铃大作,总觉得这宅院之中,藏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秘密。
### 母亲的异变
自柳氏“复活”后,柳家的日子看似恢复了平静,可暗流却在悄然涌动。柳喜虽为孝子,对母亲百依百顺,但内心深处的疑虑却如藤蔓般缠绕不休。他发现,母亲不仅对鱼的嗜好愈发强烈,甚至连饮食习惯也发生了诡异的变化。从前她只喝温茶,如今却偏爱生冷之物,尤其是夜间,她总在厨房独自进食,待玉娘清晨收拾时,只见灶台角落残留着几片鱼鳞,在晨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更令人心惊的是,家中豢养的几只母鸡接连失踪,起初只当是野狗叼走,可当柳喜在后院的草丛中发现几根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时,一股寒意顿时从脊背窜上心头。
玉娘的恐惧更是与日俱增。她曾试探着询问婆婆近日的起居,可话未说完,便被柳氏冷冷打断:“你懂什么?我如今身子虚弱,需得静养,莫要多嘴!”语气之严厉,全然不似从前那个慈祥的婆婆。每当夜幕降临,柳氏便早早回房,将房门紧闭,无论玉娘如何敲门问候,她都不予回应。玉娘只能在门外听见屋内传来低低的咀嚼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啃食着血肉。她曾鼓起勇气,借着月光透过窗纸的缝隙窥探,只见柳氏背对着门,肩膀微微耸动,双手捧着什么东西大口吞咽,而她的指尖,在月光下竟隐隐泛着黑色的绒毛。
最让玉
娘无法释怀的,是那个甜瓜之夜。某日,她见自家田里种的甜瓜长势喜人,又脆又甜,便摘了几个带回,想讨好婆婆。她轻轻敲门,告诉婆婆甜瓜的滋味,屋内却只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哈欠:“睡了,明日再说。”可玉娘一心讨好,执意要让婆婆尝一口,便将甜瓜递到门缝前。片刻后,门开了一条细缝,一只手臂缓缓伸出。月光洒落,玉娘瞳孔骤缩——那手臂上竟覆盖着浓密的黑色绒毛,指尖弯曲如钩,分明不是人类的手!她吓得魂飞魄散,慌忙将甜瓜塞进那只手中,转身逃回房间,整夜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不敢合眼。
次日,她将此事告诉了娘家,父亲听完后眉头紧锁,沉吟良久,才低声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让玉娘暂且隐忍,不要打草惊蛇,随即暗中派人请来一位游方的道士。道士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目光如炬,听罢玉娘的叙述后,只淡淡道:“此非活人,恐是妖物作祟。”他让玉娘的弟弟趁夜潜伏在柳家院墙外的大树上,自己则藏身暗处,静待子时。
那一夜,月明如镜,庭院被银辉笼罩,寂静得仿佛连风都停滞了。子时刚至,柳氏的房门悄然开启,一个身影鬼魅般走出。她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身子猛然一颤,随即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只见她双膝一软,整个人轰然倒地,紧接着,那“尸体”竟开始扭曲变形,皮肉如潮水般退去,露出一只通体漆黑的巨猫!那猫足有半人高,双眼泛着幽绿的光芒,直立起身子,竟如人一般双手合十,对着明月虔诚地“拜月”。它口中发出低沉的呜咽,仿佛在汲取月华之力,周身笼罩着一层诡异的黑气。
树上的玉娘弟弟目睹这一幕,吓得几乎从枝头跌落,死死捂住嘴巴才没叫出声。而藏身暗处的道士早已按捺不住,猛然跃出,厉声喝道:“妖孽!竟敢借尸还魂,祸害人间!”他挥动拂尘,口中念念有词,随即抽出桃木剑,直指那正在拜月的黑猫。巨猫惊觉,转身欲逃,可道士已飞身而至,剑光一闪,正中其脖颈。黑猫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重重倒地,抽搐几下后,再也不动。
柳喜与玉娘被惊醒,冲出房门,只见母亲的“尸体”倒在院中,而道士正站在一旁,神色凝重。柳喜见状,怒火中烧,以为道士害死了母亲,拔拳便要冲上去拼命。玉娘的哥哥急忙拦住他,将方才所见一一道来。柳喜怔住了,颤抖着让玉娘掌灯照向地上的“母亲”。灯火映照之下,那“尸体”竟已开始腐烂,皮肤发黑,渗出恶臭的脓血,分明是早已死去多日的尸骸!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母亲早已不在,占据她躯壳的,只是一只修炼成精的黑猫。
他跪倒在地,泪如雨下,悔恨交加。道士看着他,目光深邃,缓缓说道:“你母亲已逝,此乃猫精借尸还魂,吸食阳气以延寿。若再迟些时日,你与你妻恐怕也难逃其害。”他顿了顿,又看向玉娘,见她神情怯懦,眼中满是恐惧,便掷地有声地告诫柳喜:“善待你的妻子,若再因愚孝而纵容邪祟,必遭天谴。”柳喜闻言,叩首不止,发誓痛改前非。玉娘的哥哥这才知晓妹妹在婆家受尽委屈,怒不可遏,挥拳欲打,却被道士拦下。道士长叹一声,拂袖而去,只留下满院月光,映照着那具正在腐烂的“尸体”,以及一只死去的黑猫,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
### 真相的揭露
道士离去后,柳喜与玉娘在院中跪了整整一夜,直到天光微亮,才在亲友的帮助下将母亲的真正尸身重新安葬。然而,那晚所见的诡异景象,仍如梦魇般萦绕在众人脑海。道士临行前的话语,更如一道惊雷,在柳喜心中久久回荡。他终于明白,自己所谓的“孝顺”,竟成了纵容邪祟的帮凶。若非道士及时出现,他与玉娘或许早已沦为猫精的牺牲品,甚至整个家族都将陷入无尽的灾厄。
玉娘的哥哥愤然质问柳喜,为何明知妻子受苦却视而不见。柳喜无言以对,只能低头忏悔。他回想起过往,每每玉娘受婆婆苛待,他总以“孝道为先”为由,劝她忍耐。他以为顺从母亲便是尽孝,却不知真正的孝,是明辨是非,是守护家人不受伤害。而他,竟被一只猫精蒙蔽双眼,险些酿成大祸。他跪在玉娘面前,重重叩首,发誓从此再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玉娘望着他,眼中泪光闪动,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道士的警告,不仅让柳喜醒悟,也让整个家族重新审视“孝”与“理”的界限。他们开始明白,世间并非所有看似亲近之人皆可信,有些“亲人”或许只是披着人皮的妖物,以亲情之名行吞噬之实。而真正的守护,不是盲从,而是敢于直面真相,哪怕那真相令人痛彻心扉。柳家自此整顿家风,不再迷信虚妄之说,遇事必求证于理,防患于未然。
至于那只死去的黑猫,众人将其尸身焚毁,骨灰撒入深山,以免其精魂不散,再度作祟。而柳氏的墓碑前,柳喜日日焚香祭拜,不再是对一个被妖物占据的躯壳,而是对那个真正疼爱他的母亲,表达迟来的哀思与敬意。
### 月夜的余韵
多年后,柳家宅院早已翻修,旧时的灵堂与卧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幽的竹林。每逢月圆之夜,玉娘总会独自坐在院中,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思绪飘回那个惊魂之夜。她已不再恐惧,反而生出几分感慨——那场劫难,虽令人胆寒,却也彻底改变了她的命运。柳喜再未让她受半分委屈,夫妻二人相敬如宾,儿女绕膝,日子过得平静而美满。
然而,村中却仍流传着关于“拜月黑猫”的传说。有人说,曾在深夜看见一只黑猫蹲在柳家旧宅的屋顶,仰头望月,双眼泛着绿光;也有人说,每逢阴雨之夜,院中仍能听见细微的挠棺声,仿佛那只猫精的怨魂仍在徘徊。玉娘听闻这些传言,只是淡淡一笑。她知道,真正的恐惧并非来自妖物,而是人心的盲从与怯懦。若非当年道士点破真相,她或许至今仍活在压抑与恐惧之中。
某年中秋,柳喜带着孩子在院中赏月,孩童指着天边的月亮,天真地问道:“爹爹,猫真的能成精吗?”柳喜沉默片刻,轻声道:“猫或许不能,但人心若被执念吞噬,便比妖更可怕。”玉娘闻言,抬头望向明月,月光洒落,恍惚间,她仿佛看见那只黑猫的身影在云端消散,最终化作一缕轻烟,随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