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外头并没有埋伏,对方似乎只是在用这种方式来排查她们所在位置,如今定位到了,才不疾不徐地派人前来。
赫莉娅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傻傻待在原地等,带着人当即就跑了。
天这会儿也亮了,风雪弱了,跑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了。
但地底时不时传来的震动却是一直在给对方爆点,这震感遇到阻隔就会减弱甚至是消失,对方就是凭此来定位她们的。
除非她们不在地上跑,而是飞起来,那样对方才找不到她们。
说到飞,赫莉娅的确是会飞,但这里有三个人,她两只手一手抓一个,还有一个呢?总不能骑在她脖子上吧?
大胆!真是老虎不在家,猴子称大王,竟然想骑到我头上?!
骑了。
赫莉娅左手阿芙拉,右手卡斯珀,背上还骑着一个贝恩斯,任劳任怨地挥动翅膀在风雪中穿梭,脸色不好看,有一种命很苦的感觉。
贝恩斯因为没有战斗力,加之又瘦又轻,理所应当地骑到了赫莉娅的背上,偶尔帮着指一下方向。
而另外两个因为能战斗,所以赫莉娅就只是环着他们的腰,确保他们的手都能空出来握着魔杖战斗。
而且只要雪地巫女不会飞,那天空就是她们的主场,赫莉娅只需要像歼十六战斗机一样飞到她们头上,然后两只手上的人充当炮口,进行对地轰炸,就能克敌制胜。
而且机动性也强,打不过赫莉娅就跑,飞得高高的,飞得远远的,她们就算射箭,也不可能射那么高那么远。
赫莉娅甚至想着她们该不会就这么一路飞出去了吧,但每每她产生这样的想法后,现实就会狠狠给她当头一棒。
嘭——
一声巨响之后,就是掺杂着慌乱尖叫声的破风声,随着赫莉娅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晃晃地下坠,愈发响亮,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在这里一样。
她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铁柱,头盖骨可能都出现裂缝了,眼前更是被流下来的温热的血糊了一脸,脑袋一整个晕晕乎乎的,天旋地转,身体都不受控制了。
而且,她的脖子被一双细细的胳膊死死勒着,贝恩斯生怕自己被甩飞走,便非常用力地抓着赫莉娅,她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了,眼前的重影里都快出现自己已经过世多年的太奶了。
而卡斯珀跟阿芙拉也是一人一边扯着赫莉娅的手臂还有肩膀,跟小孩子抢玩具一样恨不得从中间给她撕裂了,两人好一人一半。
不过阿芙拉也是个越到险境越能发挥奇效的能人,在跟卡斯珀争夺时,还十分冷静地给赫莉娅用了个治愈魔法,但效果并不明显,赫莉娅明显还晕着呢。
歼十四才起飞了不到十分钟,就面临着坠机的风险。
最后还是卡斯珀直接给了赫莉娅重重一巴掌,硬是把她给扇清醒了,一坨人才得以在重重坠地前重新腾飞而起,再缓缓落下。
双脚一接地,几乎是瞬间,挂在赫莉娅身上的三个人立马就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就像是碰见了什么晦气东西一样。
但这样导致了脑袋被重重撞击过的赫莉娅没人扶,手软脚软的她直接倒在了地上,头上的血直接在雪地上蔓延开来,瞧着可吓人。
阿芙拉到底是医者仁心,最先回来查看赫莉娅的情况,但用了好不下十个治愈魔法,赫莉娅额头上的伤口才堪堪止血,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要说阿芙拉多少也是个五阶魔法使,而治愈魔法又是她用得纯熟的魔法,可以媲美六阶治愈魔法师,没道理治愈效果会这么差。
这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阿芙拉的魔法效力因某种原因大打折扣,二是她与赫莉娅之间实力差距太大了,低阶治愈魔法对高阶魔法使的伤势治愈很低效,因为有抗性。
回想起赫莉娅曾经自己说过的,她已经算不得人了,大概率会是后者。
赫莉娅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她先是伸手摸了一下自己好像裂开来的脑袋,紧接着又摸向自己火辣的左脸。
奶奶滴,怎么这么痛?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些走吧。”贝恩斯见赫莉娅坐起身来,催促道。
是一点不管她的死活啊……
赫莉娅却是摆了摆手,嘶嘶地吸着凉气道:“走不了,有屏障,我刚刚就是撞在上头了。”
“我靠,但凡那时我飞得再快一点,我估摸着就会因为头骨开裂死掉。”
“那怎么办?”贝恩斯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表现得很平静,亦或是他不管面对什么都是一副这淡然的表情。
嘶——突然有点好奇在半空中他死勒着她脖子时是什么表情了……
她抬起手挥了挥,示意来个人扶她一把,阿芙拉跟卡斯珀同时伸手,一左一右把她拉了起来,但赫莉娅一点也不想回味在空中被三股力量扼住生命的感觉,起身后果断甩开了他们的手。
“出不去,那就打,打到她们肯放我们走为止。”她活动了一下手腕,一脸狠厉道,“反正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血战到底的打算。”
“如果你没有顶着一脸的血说出这句话的话,那应该是挺有气势的。”卡斯珀强忍笑意道。
赫莉娅幽幽瞪去,并且非常顺脚地踹了过去,卡斯珀担心她踹空会摔倒,便老老实实接下了这一脚。
“那既然要打,还请贝恩斯将你所知都告诉我们吧。”
阿芙拉看向贝恩斯,那楚楚可怜的脸上却是出现了一抹与之不符的阴冷,感觉要是贝恩斯拒绝,她就要动用她的手段逼迫一下了。
“毕竟,开弓没有回头箭,你既然选择了与我们一起逃跑,那就只有活着跟我们离开,和死在这里两个结局,你应当清楚如何选择。”
赫莉娅插在二人之间,充当和事佬,缓和气氛:“好啦好啦,别吓唬人家啦。”
而后她用眼神示意卡斯珀拉走阿芙拉,才缓缓看向贝恩斯,顶着一头血努力扯出一个和蔼的笑来,殊不知这更吓人了,看得贝恩斯脸又白了三分。
“贝恩斯,事到如今,我们不妨都坦诚一点吧。”
“我们三人此行前来,是为了解我身上的寒毒。我被德塔莫利所伤,寒毒入体,我也活不了太久,迫不得已我也只能带着他的尸体回来。”
“那天跟族长见面时还谈得好好的,但可惜,德塔莫利复活得太早了,生死仇恨隔在中间,他不可能放过我的。”
“更别说,你都说了,她们姐弟关系很好,那必然是要联起手来对付我的……”
听到这里,贝恩斯像是才认清了当下的情况,猛地一把抓住了赫莉娅的手腕,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你是说……德塔莫利回来了……?”
赫莉娅点头,“对,我亲手杀了他,拖着他的尸体回来的。”
“但我很好奇的是,你们族究竟是有怎样的秘术,才能让人死而复生。”
“还有所谓的抹除记忆,又是怎么做到的?”
贝恩斯却好像没听见一样,怔然地移开了视线,咬着下唇陷入自己的思考中。
看来德塔莫利归乡一事对他的冲击不小,表情都变了呢。
赫莉娅也不催,就静静等着他平复情绪,等待期间阿芙拉则是帮她简单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口,总不能一直顶着一脸血到处晃吧。
大概过去了有五分钟,贝恩斯吐出长长一口气,那常年淡然的表情被认真严肃取而代之。
“你确定你杀了他吗?”他问道。
赫莉娅点了点自己的左胸口,“我亲手将箭从他后心处穿破胸膛拔出,心脏都不跳了,以我们的标准而言,那必然是死了。”
“但奇怪的是,他的尸身并没有僵硬,就连意识海都没有坍塌,我以为这是雪地巫女一族的特性,你们族内死去的人也是这般吗?”
贝恩斯摇头否定了,“不,我们的族人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身体硬了凉了,会被埋到坟地里。”
哦,那确实是死了,总不能都埋土里了还诈尸吧?
“至于为什么德塔莫利会这样,或是是因为他姐姐是族长的缘故。”
“我们一族的双胞胎十分罕见,从前即便有,那也是双胞胎姐妹,而非姐弟,德塔莫利她们算是我所了解的历史中,第一对姐弟双胞胎。”
“而且,当时族中的长辈都说她们二人是一体双生,还给取了一样的名字,我那时还不理解,也是后面才逐渐琢磨出些许不对劲来。”
“她们之间似乎有着不同于我们的特别联系,而族长又拥有能掌控全族的特殊能力,或许正因为此,她才能够复活她弟弟。”
“也就是说,这姐弟俩捆死了,只要一个没死另一个就不会死咯?”赫莉娅道。
贝恩斯没点头也没摇头,“我不清楚,族长掌握着很多我们所不知的秘术,几乎不是能抗衡的存在。”
“那你们上任族长呢?是因为死了才让位,还是到一定年纪了主动退位啊?”赫莉娅又问。
提到上任族长,贝恩斯眉头霎时拧起,“上一任族长是意外身亡,所以年仅十五岁的德塔莫莉成为了年纪最小的族长。”
赫莉娅:“意外身亡,怎么个意外法,到底怎么死的?”
贝恩斯摇了摇头:“我那会儿都没出生,我怎么知道怎么死的,只是大家都说是意外。”
“而且事关上任族长,多少也算得上是机密,是不允许私下里讨论的。”
赫莉娅摸了摸下巴,思考后道:“也就是说,族长并非享有不死的特权,德塔莫莉有此复活的能力,是因为她自己。”
贝恩斯点头赞同:“是的,德塔莫莉是迄今为止最强的雪地巫女。”
“最强啊……”赫莉娅露出略显麻烦的表情来,长叹一口气。
“那关于记忆,德塔莫莉跟我说,等我们离开北极乡的范围后,有关此的记忆就会全部被抹除,就像是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
“可我从来没见过有什么魔法能不知不觉就抹除人的记忆,还不会对人造成伤害。”
贝恩斯:“这就跟我族最大的秘密有关了,你们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讲吗?”
赫莉娅疑惑挑眉,“那不然能去哪?”
贝恩斯看了眼卡斯珀还有阿芙拉手里的魔杖,又看向赫莉娅空空如也的手,确认道:“你们都是魔法使吧?”
赫莉娅点头,“对,咋了?”
贝恩斯跺了跺脚,“我想请你们打穿地面,我们到下面去。”
赫莉娅:?
虽然疑惑,但赫莉娅还是做了,直接掏出希欧多尔,飞到半空中对准空旷的雪地,二话不说就搓了个陨石般的大火球往地上扔去。
一声巨响,连带着地面都抖了三抖,这震感可比德塔莫莉追查她们一行人所用的要强上不知道几百倍了,俨然奔着要把这地方搞个稀巴烂的目的去的。
这下子就算是没仇也得生出仇来了,再没有和谈的机会可言了。
赫莉娅:嗐,其实我真的是一个主和派来着,我一点也不喜欢打架什么的……
而被火球震飞的雪已然融化成水滴,淅淅沥沥地落下,在被赫莉娅炸出的大坑里汇聚成洼,还冒着白气,不知道到底是冷还是热。
赫莉娅又接连丢了好几个火球下去,但那坑在大概五米深后就不再向下扩张了,砸不破了。
她从空中稳稳落下,站在大坑边缘观察情况,道:“不行,再下面有屏障保护,我们下不去。”
她看向缓缓朝她走来的贝恩斯,开口道:“贝恩斯,你有办法吗?”
贝恩斯没有回答,只是让赫莉娅扶着他下到坑底,踩在没过脚踝的水坑里,跪下身去,用手努力扒着坑底的土,直到摸到了那一层看不真切但却流转着绮丽波纹的屏障,他才停下。
“这就是我们一族最大的秘密,屏障之下,是一个尚未出世的灾厄,同时也是我族世世辈辈需要镇守的对象。”他解释道。
“我们雪地巫女一族,自诞生以来,便一直肩负着这一使命,从上古时代末,一直至今,从未松懈。”
“而用来镇压这灾厄的屏障,则是由我们族人世世代代的记忆所构成,我们族群每一个人的记忆,在死后都将融入这层屏障之中,化为镇守灾厄力量的一部分。”
赫莉娅听完后只想说尼玛二字。
贝恩斯你小子,你还真是不说就算了,一说就说个这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搞得她都不知道怎么接了。
而且,但凡这家伙早一点说这地底下封印着一个大灾厄,一个雪地巫女千百年来镇守的大灾厄,那她肯定说什么都不会砸出这么大一个坑的。
万一破坏了屏障导致灾厄现世怎么办!!!
她只是来求寒毒的解药,可并不打算搞出这么大的乱子来!
她撑死也就是给不配合的雪地巫女一族稍稍添点乱子而已,可并不打算惹出自己都没法儿收场的祸乱来。
“你丫的不早说!你早说我就不砸了!”赫莉娅面露惊恐道。
“你放心,这屏障可是容纳了近千年我族人的记忆,坚不可摧,便是神明之力都能扛得住。”贝恩斯站起身来,拖着湿漉漉的裙摆往上走去。
“原来如此,怪不得说是连神明都无法窥视之地,是因为这层由记忆构成的屏障……”卡斯珀若有所思道。
“那,我们被夺走的记忆,最终也将融入其中,对吗?”阿芙拉道。
贝恩斯点点头,“所有人的记忆,只要是与北极乡有关的记忆,都将成为这道屏障的一部分。”
“北极乡并不排斥外人到来,但也并不欢迎,毕竟人多了,秘密就有暴露的风险,我们只能一直在这蜗居之地世世代代自给自足地生存。”
“但过于同质的记忆并不利于屏障的稳定性,所以我们需要外乡人的记忆,可也不能要太多,否则会导致屏障不稳定。”
赫莉娅恍然想起阿黛尔曾经跟她说的那些话,当时她见阿黛尔并不意外她们的到来,便试探了问了几句,对方则是说“有人的地方便会留下记忆”“凭借记忆能够知过往测未来”。
而且当时她也暗暗承认了北极乡是与外界有联系的,只是是单向的联系,她们能够通过搜集外界的记忆,来窥探外界的情况。
而赫莉娅一行人来北极乡路上可是经过了不少地方,遇见了不少人,离北极乡最近的城镇费彻曼斯特肯定有她们的眼线,只要赫莉娅出现在那里,那就一定会在部分人脑中留下记忆。
更别说她们一行三人特点如此明显,想让人不记住都难。
“你们除了搜集族中人的记忆,也在偷窃外面人的记忆,对不对?”赫莉娅问道。
贝恩斯怔了怔,倒是没想到赫莉娅会这么敏锐,随即点头承认了。
“族内十五岁以下的孩子,都会被送入花房中,作为承载记忆的容器。”
“虽然孩子们的脑子相比大人们的要更好使,但她们的身体太脆弱了,往往承载不了太多的记忆就会崩溃,所以就需要到了一定年纪但尚未自然死亡的老人们,与她们共享生命。”
“怪不得村子里没有老人和小孩……”阿芙拉震惊得捂着嘴,不敢相信这事实。
“我的妈啊……你们这……”赫莉娅不知作何评价,嘴巴开开合合好几次,都吐不出任何话音来。
“可,一个人的一生如此漫长,会经历很多很多事,拥有很多的记忆,即便只是不断重复着机械的简单劳动,可每个人的记忆也都是独一无二的。”卡斯珀依旧不解,“让这些孩子们还有老人好好地活着,同样也能创造很多记忆以维持这所谓的屏障,为什么一定要让她们成为……”
“成为承载他人记忆的容器……”
“我不能理解。”
贝恩斯自嘲地笑了一声,这在他脸上还真是个稀罕的表情,“你要知道,生活在北极乡的族人平均活到五十岁就要死了,甚至说六十岁都已经算长寿了。”
“而这五十年里,大家都生活在同一个地方,每天做着差不多的事,即便每个人的经历多少都会有所不同,但成百上千来,所有人记忆的底色都是北极乡,都是一样的景色,那每个人的不同,在全部记忆之下就显得如此微小,小到几乎看不见。”
“你想想看,你的母亲,你的祖母,你的曾祖母,曾曾祖母,这么多代人,却有着几乎差不多的人生经历,你不觉得很恐怖吗?”
“就像我,我是种子,我的父亲也是种子,我父亲的父亲也是种子,我们三代人,甚至更多,全都以服侍女人、繁衍后代为生计,日复一日重复着一样的事,这让人如何绝望,如何崩溃?”
“而且,我们是人啊,我们不是没有自己想法的物件,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断的重复,面对日复一日的生活,我们同样也会感到疲倦,自然而然便会产生反抗的想法。”
“不稳定的记忆,随时都有可能反抗的族人,都将成为灾厄现世的导火索,我们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引入外人的记忆,还有,抽取族中人的记忆,让她们如同圈中的猪牛羊一样,老老实实地安分地扎根在这片土地上。”
“谁妄想反抗,就会被抽走那些导致她心生反抗意识的记忆,然后用前人的记忆拼凑一番塞回去。”
“是不是很可怕,在这里,人都不像人了,我们所有人都不过是那屏障的一部分,我们任由它索取,我们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那屏障,那个该死的,困住灾厄,同时也困住我们的屏障!”
“我们一族存在的意义就是守护这个所谓的灾厄,可我们甚至都不知道这灾厄是什么,就这么无知的守在这里,守了整整上千年!”
“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贡献,不知道我们在此守护的意义,更无法理解我们!一头牛因为产了奶都能得到人类的夸赞,而我们什么都没有!”
贝恩斯的声音越来越大,那永远都淡然的面容崩裂了,流露出他最真实的模样来。
听得出来,他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了,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些绝望、崩溃、不解、怨恨统统涌上喉间,要一场酣畅淋漓地宣泄。
赫莉娅稍微代入地想了想,如果自己每天都要跟三四个女人结婚,进行生命大圆满运动,并且活动范围只在塔楼附近,持续十年,甚至说二十年这样的日子……
是个人都要疯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