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珺如何管理信阳城,徐婉并不清楚,他们虽然来往书信密切,但这些事沈珺并未在信中提起,不过月子里沈珺暗示过沈澈已到了信阳和卢勇汇合,后来虽然沈珺没有在提起这事,徐婉却一直放在心里,特别是到了九月,她让赵强去到京城与丁侍卫联系上。梦里,章韵瑶病逝的消息就是十月底传回汉城,她得让人把她盯紧了,不能让她脱离掌控。
京城的灵虚观,这里距离京城有一段距离,山清水秀,景色宜人,说是道观,不如说是供贵人客居的别院。道观建在半山腰上,除了主观大殿和左右两边的侧殿,其余都是三四间屋子为一处院落的小院,零零散散有十几处小院分别供那些富贵人家的贵人修身静养。
章韵瑶就住在西侧尾的一处院落,这里有一间主屋、一间耳房和左右两间偏房,除了章韵瑶,还有两个婆子、一个大丫鬟和两个小丫头。原本还有半路搭救的影儿,不过半月前,她说找到了家人,向章韵瑶辞行离开了道观。
丁侍卫是男子,不便住在道观的内院,他和章府另外两个家丁住在道观外院的一排厢房,距离章韵瑶的院子要走半炷香的时间。
可是他最近却很少留在外院,十来天前,二奶奶派了赵强赵小公子来,让他们这段时间盯紧表小姐,说表小姐可能会做出一些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事情。所以他很多时候都蹲守在距离表小姐院子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这里的大树都是百年古树,枝繁叶茂,丁侍卫身手敏捷,藏在树丫枝里,无人发觉。
其实赵强不来,丁侍卫也早已发现表小姐的异常,一个月前,表小姐通过影儿,联系上她舅家。
说起表小姐的这位舅舅,丁侍卫在暗地里偷偷观察过他,五十多岁的年纪,干瘦的身材,酒色寖泡的虚浮面容看着有些轻佻,虽然穿着华服,可那衣裳边角又有些勾丝脱线,真不知是哪里找来的衣裳穿来装门面。
无论怎么看,这位舅舅看着都不像是正经人。
他曾侧面向章府的家丁打听过,章府并不待见这位舅舅,表小姐估计也知晓,所以几次都是由影儿去私下联系,然后约在道观后山偷偷见面,丁侍卫躲在暗处,也不现身,只看他们在一处细细商量着什么。
这一日傍晚,丁侍卫发现已经离开的影儿避着人又偷偷回了道观,还带着一个女子,趁着章府的下人去膳堂吃饭时,章韵瑶亲自将两人悄悄迎进了屋里。
丁侍卫不动声色,一边让赵强去表小姐和她舅舅见面的后山树林躲着,一边继续在大树上蹲守。
到了半夜,大家都睡着了,突然主屋的后窗打开,丁侍卫看见表小姐和影儿一身轻装从后窗翻出来,两人挎着包袱偷偷打开角门朝后山而去。
丁侍卫悄悄跟上,果然,后山树林里,表小姐的舅舅已经等在那里,见章韵瑶出来,舅舅迎上前,只见章韵瑶从包袱里拿了四定银子,一共两百两白银递给舅舅,低声道:“舅舅答应我的,可一定要做到。”
舅舅掂了掂银子,一边把银子放入怀里,一边嘿嘿笑道:“外甥女放心,舅舅把一切都办妥了,你就看舅舅给你找的女子,身形是不是和你一样,你就知道舅舅有没有用心了,你只管跟着舅舅走就是了,舅舅保证把你送到。”
说着又目光闪烁的看向表小姐身后的影儿,露出几分殷切的笑容。
影儿有些害怕,朝章韵瑶身后躲了躲,章韵瑶提醒舅舅:“我们赶紧走吧,让人发现可就不妙了。”
舅舅这才收起笑脸,带着两人朝后山的一条小路走去。
正在这时,突然道观那边有火光冒出,丁侍卫定眼一看,心下大惊,着火的不正是表小姐住的院子么?
此时藏在另一头暗处的赵强也发现了,等表小姐甥舅俩稍稍走远,丁侍卫与赵强汇合,两人做了短暂的交流,一致觉得,由赵强去追踪章韵瑶,丁侍卫回道观救火。
毕竟丁侍卫的职责是保护表小姐,而此时,表小姐还应该在道观的屋里“沉睡”着。
十月的天气,秋高气燥,火势燃得迅猛,尽管有道观的人帮忙救火,可等丁侍卫赶回去时,那些屋子已经燃了大半,想着屋里几条活生生的人命,大家又相处了这么久……他一咬牙,裹了一床浸湿水的薄被冲进火场救人。
屋子里,影儿带来的那名女子着中衣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床幔已经燃烧了大半,木床摇摇欲坠,表小姐的大丫鬟趴在床头的柜角边,头发都被烧焦许多。照说在火势刚起时,大丫鬟就应该发现,或呼救,或护着主子逃命,可观两人情形,丁侍卫猜测,她们恐怕在着火前就被药晕了。
丁侍卫伸手探了探丫鬟鼻息,可能是吸入了太多浓烟,丫鬟已经没有气息……大火熊熊燃烧,一根房梁砸到床尾,木床瞬间垮塌,床上的女子被卷入烈火中,丁侍卫无法在靠近,不得已只能撤出去……
火势到了第二日早上才完全扑灭,从火场里抬出三具尸体,经观主和章府的奴仆查验后,得出三人的身份乃是嬷嬷、大丫鬟和章韵瑶。
其余下人因住的屋子离主屋稍微远一点而躲过一劫。
根据燃烧的痕迹,观主推测火源是一盏打翻的油灯,照说屋里有值守的婢女,不应该让火势扩大才是,可毕竟是半夜,或许是婢女睡得太沉。
总之此事道观和章府的下人要负主要责任,丁侍卫是王府的人,又住在外院,着火后还冲进火场奋力救人,于情于理都怪不到他。
章韵瑶的算计,丁侍卫不懂,他受了徐婉恩惠,对于她的死遁三缄其口,更没有出面澄清死去的“章韵瑶”的身份。
章府的人忙着处理章韵瑶的后事,丁侍卫则回汉城复命。
在出发前,他与赵强取得联系,确认章韵瑶几人一直在赵强的监视下,才离开京城,踏上回汉城的路。
回到汉城,丁侍卫没有立马回王府,而是先派人给徐婉带了信,徐婉正好借着参加徐芳的婚礼出府,在槐阳巷的别院里接见丁侍卫。
丁侍卫一路风尘仆仆,手臂还包扎着,是冲进火场救人时被砸伤的。
徐婉端坐在厅堂上首,中间隔着一张花开富贵的屏风,丁侍卫行礼后,婢女为他搬来一把椅子,又奉上茶水,等丁侍卫喝完茶水后,徐婉柔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手臂的伤……”
“一点小伤,无大碍。”丁侍卫赶紧说道。
“小伤也不可忽略。”徐婉说着,吩咐燕儿,等会儿给丁侍卫拿些伤药。
丁侍卫心下感激,他给二奶奶办事,二奶奶给得已经够多了,“多谢二奶奶厚爱,二奶奶吩咐奴才盯着表小姐一事,奴才辛不辱命。”
徐婉嗯了一声,这才问起章韵瑶的事:“章韵瑶现在在什么地方?”
丁侍卫正色道:“已经离开京城,她乔装打扮成男子模样和她舅舅往西南而行,赵小公子一路跟随,想必快到樊城了。”
有赵强跟着,徐婉放心了。
樊城再往南,就是随州,如果章韵瑶是去找沈澈,那么随州有可能就是沈澈的一个据点。
徐婉又道:“说说章韵瑶死遁的过程吧!”
“是。”丁侍卫颔首,然后回忆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说到章韵瑶和她舅舅联系上时,徐婉暗中思忖,章韵瑶外祖家似乎是姓李,且已经没落。
听章侧妃以前提过,章家和李家几十年前家世相当,后来章大人进了詹事府当差,成为太子党,官运一路畅通,再到太子登基,章大人更是水涨船高做了三品大员。反观李家,李老太爷碌碌无为,儿子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女儿嫁入章府,不久却因病离世,等到李老太爷再逝世,章李两家就断了往来。
莫非梦中,章韵瑶也是靠着她舅舅才能避人耳目假死脱身。
又听丁侍卫说是李家舅舅找了一个姑娘装扮成章韵瑶,替她死去,连同伺候她的嬷嬷婢女都没能幸免,徐婉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比起梦中借病故去,这一次,章韵瑶的手段更为激烈。
三条人命,她如何下得去手,她与沈澈还真是一样的残忍,一样的狠心。
徐婉了解完详情后,心里对章韵瑶的谋划大致有了猜想,这一次她不会再让她如愿。梦里,她不是说她和沈澈青梅竹马,情比金坚,不惜双双假死,也要冲破枷锁在一起么。
这一次,就让王府的人看看他俩的感情到底有多坚韧。
章韵瑶发生意外的消息传回王府,王府众人震惊不已,特别是章侧妃,她根本不相信侄女离世,月初章侧妃的哥哥才来信说章韵瑶身体已经好转,等过段时日,侄女的婚期就可以提上日程,这才月底,怎么侄女就出了这样的意外。
周王妃派去的嬷嬷也葬身火海,她便只能召见丁侍卫,让他把情况说清楚。
听完丁侍卫的诉说,周王妃也不免唏嘘,章韵瑶是她看着长大的,这些年在王府表现得也算文静懂事、知书达礼,虽然有些心机,可这样被活活烧死,倒是有些可怜了。
章侧妃听完后更是悲痛欲绝,心如刀割,听闻侄女的尸身从火场抬出来已被烧得焦黑,她再也承受不住打击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