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现小孩不怎么骂她,就是会笑她脸上疤痕,没有那么多人诅咒想赎完罪再去死的她。
穆锦安认为这样已经很幸运,她突然觉得能再多活几年。
穆阮在钱上面不会委屈她,每日都要给她许多银子,就是让她在屋里数着黄金玩。
时间久了,她偶尔可以戴着帷帽去街上,不过几乎都是坐在马车内。
穆锦安见街上有可怜的流浪儿,她会施以援手,给他们租宅院,别人见她出手大方,也不多问她来历,赚钱便是,就让孩子住进院子。
旭阳,茶蘅等人就是她在街上救的乞丐,穆锦安还给了茶蘅几人许多黄金。
那时的穆锦安才八岁,就是稚嫩小姑娘,她坐在院子里看公鸡和母鸡打架,又站在高一点的凳子上,一双小手叉在腰上,气势威严地看着几人,迅速总结道理:
“公鸡力气大,可以去打架,母鸡力量小,但可以下蛋,都是有用之人,乱世对于我们流浪孩子来说,就是想吃两颗可以饱腹的鸡蛋,所以你们得学会为自己下蛋!”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还有鸡鸭吃,那是有钱人,穷孩子早当家,苦孩子早立业,没人要的孩子做盘算!奴仆乞丐是你们以前的命,你们得为长大后的自己做好打算。”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给的这些钱够你们去学堂读书,也够衣食,你们都去学手艺,可坐商糊口,可学武护己,绝不可偷懒,也别想着依赖别人。”
“这些羔羊,兔子,母鸡,你们养好了,可繁殖,也可过年宰了吃肉。”
“你们原来叫狗蛋,三狗子,木桩子,小鱼,这些名字不好听,我给你们起名,就叫茶蘅,寒竹,霜松,雪梅,听风,观雨,肃雾,破冬,旭阳……都跟我姓穆!是我的人!”
茶蘅比穆锦安大几岁,他第一次见到小女孩有那么大的气魄,那时的穆锦安喜欢穿白衣,她说是为战死的士兵披麻戴孝。
她白衣浮动,就像茶蘅在街上见到的年画仙子一般清冷仁慈。
茶蘅当即就跪下:“是,小主人,我们定不负所期,待学成归来,便是穆家军!”
小孩们就像过家家一样都拜倒在给他们黄金和衣裳羊肉的小姑娘脚下。
他们在烈日下望着比红星还耀眼的太阳:“是,小主人!”
茶蘅是个知上进之人,他开始用这些钱投资培养自己。
他想成为穆锦安得力心腹,而不是南宫府的家仆,便自己去镖局学武,去学堂读书。
茶蘅还成为丹青妙手,成为善于赚钱的商人。
穆锦安为避免遇到杀手,偶尔会去看他们一次,她给他们买衣裳和好吃的糕点,所有孩子都期待穆锦安出现。
战火纷飞的乱世中,小孩们就像大人一样开始学会过日子。
谍影算是比较明白道理的人,她很听舅舅说的话,她认为穆锦安就是善良的人。
后来她听到舅舅战死在前线,她想去给舅舅和父母报仇。
谍影问穆锦安:“我舅舅和父母都在死在突和略手中,我该如何报仇?”
穆锦安在经过百姓骂她这件事,明白了一个浅显道理:
“我们是小孩,智谋和力量都不敌他们,你现在去报仇,那是以卵击石。”
“不要自乱阵脚,不要一时愤慨莽撞报仇,有力气的大公鸡受伤了,母鸡不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你要让自己更强大,要先消失在他们视野中,让他们觉得你就是个懦弱者,让他们放松警惕,再潜伏取得他们信任。”
“铂国侵我大盛,日后或许会和其他国家联盟攻击我们,害蘖防萌,我们得防患于未然。”
“裕鹤打不过我父亲就掳走我,我们打不过突和略,但可以杀了她女儿!”
“报仇只看输赢,用何手段不重要!你先挑最弱的根报仇!”
“等你和他们有了一样的权力能力,地位对等时的杀刀就是阎王刀,他们只能跟阎王走,那时你再杀铂国君王。”
那时的谍影不过刚从千金小姐跌落到泥潭,她虽然比穆锦安大几岁,可心里却没有遭遇诸多险境的穆锦安成熟。
谍影懵懵的脑袋并没有听懂,又隐约觉得穆锦安说的对,她只好讨好般点头:
“是,小主人,我都听您的,待过正月初六,您就来和我们一起吃羊肉。”
穆锦安觉得孩子们都将她当作亲人,才会叫她一起过年。
她和这些孩子都是同病相怜,若是在一起过年,定会更热闹,她便答应:
“好,我不会食言。”
正月里,穆锦安从打通的地道中来到宅院,和他们一起吃饭,只是她永远戴着面纱。
有个调皮的小男孩见她吃羊肉还要掀起面纱喂嘴里,他一把扯下穆锦安面纱,凶恶的疤痕就像他听过的地狱恶鬼一样缠绕在他恐惧瞳仁。
旭阳跌坐在地上,他手都抖了,害怕哭道:“啊,妖怪啊。”
其他孩子在看到穆锦安的脸时都不敢再吃饭,他们慌忙跑出屋子,躲在雪人后面偷偷看着她。
穆锦安捏在手里的羊腿就随一句妖怪掉在地上,她的自尊心碎在满心欢喜中,温热的善良就这样被霜雪扑死。
他们吃着她的饭菜,花着她的银钱,只是几条疤痕,他们就讨厌她了?
茶蘅第一次看到穆锦安真容,他是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心疼,他遮好穆锦安面容:
“小主人,这些疤已淡了许多,定会医好的,是旭阳的错,您别难过。”
谍影出门一把从雪人后拎起旭阳,朝着他脸就是一顿打:
“不识好歹、忘恩负义的小东西,忘记你在路上跟狗抢吃的了?没有小主人,你早就冻死饿死了,还能在这骂人?”
“我的小主人是天下最美的女子,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割了你舌头!”
汹涌的维护就像利刃不停割着穆锦安尊严,刺痛人心的恶语就这样拉着穆锦安的慈悲沉入失望。
她知道百姓永远不会原谅她,她的罪早就钉好了,她不会有真正的朋友知己。
她孤独身影彻底消失在信任中。
后来,旭阳知道自己错了,他想和穆锦安道歉,先是听说穆锦安病了,又听闻她不愿出门,再听闻她落入津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