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就是东皇城和煤山抵押给了鸿和,否则骆养性怎么能跟着净军进皇城?皇城可是大明王朝的核心。
粪桶就是反复刷过,它也是粪桶,常年积累的味道,已经和这木桶融为了一体。骆养性蹲在桶里,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有几次这胃里的东西就快到嗓子眼了,生生被他又噎了回去。
在净军即将进入神武门前,把骆养性放了出来。骆养性从身上掏出一些银子,分给了净军,这才算完。
一出粪桶,骆养性深吸了一口气,沁人心脾,连着围着煤山跑了两圈,待身上的味淡了些,才从都知监对面的门来到了煤山脚下。
月亮在骆养性的头上高悬,大如玉盘,他拿出崇祯帝提前给他画好的地图,一棵棵找着那歪脖子树。
其实不用地图也错不了,毕竟骆养性和崇祯帝来过煤山,而且不止一次。哪棵树歪,他心里有数。
可是,骆养性连找了好几遍歪脖子树,都没找到。位置没错,一棵树又不是一只鸟,难道不翼而飞了?
“金锣金槌响叮当,瞎子算命走四方。不算你前生是马还是牛,也不算你后世是凤还是凰。抬指一算你今生事,吉凶祸福在指掌。算得准,你赏我三块五块买米粮;算不准,你砸我瞎子招牌又何妨!”
煤山上,传来了算卦人之声。
“骆指挥使,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算命瞎子从煤山下来,围着骆养性转了一圈,“华山之上初见,今天又见面了。”
虽然华山之上,骆养性见过这算命瞎子,但在他眼里,这不过是个小人物罢了,早就被他忘在了脑后。
“你就是第一个进来的人吧?你如何识得我?”
“腾腾干云风景佳,龙影潜沉过水涯。华山深处千年在,九州天下沐春华。”算命瞎子提醒道,“你真不记得华山之上了吗?”
算命瞎子又补充道:“不过,这天上恐怕以后会有不止一个太阳喽。日出东方,红似火啊!”
骆养性想起来了,当时在华山之上,曹化淳还因为这句话该如何解释,编排了个说词。
“你居然没死?”骆养性发问道。
“你以为曹化淳派两个东厂太监跟着我下山就能杀了我吗?”算命瞎子笑道,“也太小瞧我了。你见过提线木偶能杀人的吗?”
“既然如此,咱们各干各的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骆养性想起东安门外乞丐说过的这个算命瞎子,后脊梁一阵发凉。
自从骆养性无为镇外见过了白色无脸面具之人后,他对待江湖上的事不像以前那么自负了,而是多了一些敬畏和谨慎。现在他不想和眼前之人纠缠,只想快快找到歪脖子树。
算命瞎子没有离开的意思:“骆指挥使,这歪脖子树刚刚已经被我处理了,就在你的脚下。”
“你?”骆养性将信将疑,他脚下明明连个树根都没有,况且,就算一棵树被连根拔起,那起码也得有坑啊!可是他的脚下,分明踩的是煤山的土,“你就算是鲁智深,有倒拔垂杨柳的本事,那也得有一个坑才是。可是,我这脚下一点挖掘的痕迹都没有,你是怎么做到的?”
“用我的眼睛。”算命瞎子摇晃着摇铃,这声音在夜晚清脆地响着,但却让人不寒而栗,“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眼睛?”
骆养性想起了无为镇外的那夜,有点害怕,连忙摆手:“不必了,不必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对您感激不尽!”说完,他对算命瞎子拱了拱手。
算命瞎子哈哈大笑。
“小点声!”骆养性提醒道,“煤山可是有人守卫的,你又摇铃又大笑的,不怕把人招来?”
“人?”算命瞎子笑得更欢了,“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算命瞎子的话,出自屈原的《楚辞·渔父》。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
“见放?你被谁流放了?”骆养性还是读过些书的,“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但是,渔父可是说了,‘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
“渔父说得没错,我也是这么做的。”算命瞎子手中的算命旗被风吹起,“就冲你今天这句话,我就饶了你想砍歪脖子树的错。记住,这历史,只可我改,其他人,谁都不行。”
算命瞎子说完,高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