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井入口的阵法被破坏,周围浓墨一样的黑暗被耀眼的白光取代。
薛岚落到了一片温柔的流水之中,再睁眼时,头顶已然不是东海的万顷海水,而是一片湛蓝色的天穹。
潺潺湖水之中,薛岚微微摆动了一下自己的尾巴……
没错,是尾巴。
狼君大人破坏阵法进入此方天地,没有维持人身,也没有化为妖躯……
她变成了锦月湖之中的一尾红色游鱼,有红色大尾巴的那种。
“这是怎么回事?”
心魔疑惑的声音从识海之中传来,她正在拿着薛岚的鱼竿钓鱼,对狼君大人化身为鱼的做法十分不解:
“你想要被锦月湖的百姓捞起来?”
“清蒸还是红烧?”
薛岚再次摆动了一下自己的大尾巴,红色的鱼尾在清澈的湖水之中摇曳生姿。
“我没想着参与进来,看看就好。”
说完这句话,薛岚转身向着岸边的芦苇荡游去。
游到芦苇荡边上的时候,薛岚听见了几个稚嫩的声音。
那是几个在湖边玩耍的小孩子,蹲在芦苇荡旁边小声说话:
“奶奶说大人是狼……狼不是要吃肉吗?”
“对啊对啊,她怎么一直吃菱角?”
薛岚又想起了素君剑域之中吕素对她说的话:
“我们一直都知道。”
那种很难过的,填满心口无法疏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都说了不要乱说话了!”
清脆活泼的女声传来,一袭素色衣裙的吕素提起一个小男孩的耳朵。
“姐姐是不是说了不要说大人是狼的事情?”
“吕小湖你到底有没有听懂我的话?”
湖边响起了一声小孩子悠长的惨叫。
薛岚吓得往湖水里面钻了钻,一时间顾不上伤心了。
“我当时怎么没发现她这么……”斟酌用词良久,狼君大人悄悄开口:
“活泼。”
心魔在识海之中翻了一个白眼:
“又不是没有被吕素打过,你在装什么?”
薛岚面子上过不去,没有说话,默默穿过芦苇荡,向着记忆中的方向游了过去。
锦月湖从上往下看其实是一个月牙形的湖泊,月牙向里弯的方就是锦月湖众人居住之所,整个村子宛若明珠。
吕素家的小院子就在最靠近锦月湖的地方,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正在檐下清理从湖中采摘上来的菱角。
在她对面,一袭白衣的女子微微垂眸,神情温和平静。
那是前世的薛岚。
化身红鱼的狼君大人缓缓浮出水面,微微散开神识探查前世的自己,却不敢太往前。
“你在害怕?”心魔在识海之中嘲讽她。
狼君大人缓缓点头:“虽然只是林棋那个老匹夫基于锦月湖众人残魂构造出来的天地。但是谁知道他以什么作为法则的。”
心魔难得赞同点头:
“情有可原。”
大型幻境的构造难度和再创一片世外天地差不多,凡是天地……哪怕是虚幻的天地都要有自身的法则。
法则只有一种构造方式,基于幻境能接触到的生灵。
幻境构造者,闯入幻境者,还有……封入半实半虚幻境之中的生灵。
薛岚面前的锦月湖众人,就是第三种。
屋檐下的老婆婆将菱角之上的叶子全部收拾干净,然后随手拿起一个菱角掰成两半递到对面女子的手中。
“生的也甜。”
“大人这次,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前世的狼君大人吃着生菱角,白色的羽睫密密地垂下,半遮住一双冰蓝色的瞳眸,没有说话。
“我前世就是这个高冷范儿。”
水里的薛岚拍拍尾巴,欢快地游了一圈。
心魔不知道她在欢快个什么,想要伸手给她尾巴拽住。
“想到法则是什么了吗你就自恋,没个正形。”
薛岚停下来浮在水中,轻轻摆动了一下自己的鱼鳍:“什么叫没个正形啊?”
“我是在合理分析这片幻境天地的法则所在。”
心魔一笑:
“说!”
锦月湖的湖面之上拂过一阵清风,掀起一圈圈涟漪。
和老婆婆一起坐在檐下的女子似是有所感应,向着不远处的湖水望去。
风平浪静。
潜入水底下的某条红鱼选择了一个舒适的水下洞穴,撞在洞穴底下细软的白沙之上。
“不愧是前世的我。”
“论神识,前世的你应该比不上现在的你。”
心魔在识海之中分析道:
“你刚刚不往前探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知道这片天地的法则所在了吧?”
薛岚点点头,笃定的声音传入心魔耳中:
“林棋那老匹夫,怎么会让被追查的线索落在自己身上。”
“至于剩下的,无论建立在我身上还是锦月湖众人身上……都没什么区别。”
心魔明白薛岚这话的意思。
狼君大人一向对自己前世的实力比较……非常自信。
锦月湖的百姓就更不用说了。
在他们心中,前世的薛岚是无所不能,是至高无上。
薛岚卧在沙地里面,声音冰冷戏谑:
“林棋还真是,在哪边都不消停啊。”
在元明界这边私下勾结魔族,在魔族这边又瞒着魔神构建了这种秘境。
安得什么心思,薛岚想都不用想。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心魔低沉出声。
“我是来和他们告别的。”
“当了那么多年人家信仰的神,最后甚至让他们搭上了命,若是再不能给个安息。”
薛岚压低声音,语气沉重:
“我成什么东西了。”
“你是为了让自己安心吗?”心魔轻轻开口。
“不是。”
薛岚果决回应:
“我永远不会安心。”
心魔微微一怔。
虽是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是亲耳听到薛岚这样说,她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人世间的生灵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有时候问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中反而难受,反而不痛快。
薛岚似乎是没有感知到心魔的情绪波动 ,继续轻缓地往下说:
“我没办法替别人原谅,我永远不会安心,永远记恨。”
心魔放下手中的鱼竿,沉默地坐在冰洞边上,良久之后蓦然笑出声:
“怪不得天道不要你。”
“它爱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