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进腊月,长安城就一天比一天热闹起来。
东西两市的铺子天不亮就卸下门板,伙计们呵着白气往货架上补新到的年货。绸
缎庄挂出大红大绿的料子,胭脂铺摆上时新的\"桃花粉\",连药铺门口都支起摊子卖起了驱寒的\"椒柏酒\"。
西市胡商的摊子最是招人,波斯老头儿裹着羊皮袄,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吆喝:\"上好的安息香!三文钱一撮!\"
旁边卖胡饼的龟兹小伙儿把面团摔得啪啪响,刚出炉的芝麻胡饼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
几个梳着总角的小童攥着铜钱,在糖画摊子前挤来挤去,非要老师傅给画个\"糖马驹\"。
朱雀大街上,运年货的牛车一辆接一辆。
有户人家正往车上装新腌的腊肉,主妇站在车旁点数:\"这一扇给亲家,这一扇给...\"
话没说完,被路过的舞狮队伍打断了。那狮子金睛红鬃,随着鼓点上下翻腾,引得半条街的人都跟着跑。
几个穿着新棉袄的小娘子躲在帷帽后头偷看,你推我搡地笑作一团。
醉仙楼里,成批的豆芽每日从醉仙楼卖出去,送往长安疙各处宅院府邸,百姓们时不时也会买上一二斤豆芽开开胃。
在这冬日里,这又好吃又脆嫩,价格又实惠的豆芽,已经在这短短几天里,就成了整个长安人家里,必不可少的冬日菜蔬。
有心人也发现了,这每日醉仙楼都能卖出不少豆芽,可到了第二日,依旧是有求必应,谁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估摸着也是这位醉仙楼幕后的东家之一,王平王状元郎的非凡才能了。
而豆芽与那醉仙楼的猪肉,再配上一坛醉江湖,带到隔壁不远处的明月院里,看着引人入胜的戏曲,抿上一口酒,吃上一口肉一口豆芽菜,可谓是长安城这群老饕客千金不换的享受了。
就连这段日子里,来到长安的许多外邦人,吃了醉仙楼的猪肉豆芽,喝着醉江湖,那一个个的,恨不得将盘子都给添的干干净净,自然惹来长安城百姓们的一阵哄笑,几个番邦使臣也尴尬的放下盘子,闹了个大红脸。
说来也怪,这醉仙楼的猪肉,不但没有膻骚味,而且吃起来汁水爆满,肥肉柔软绵密,一口下去那就是满足,而且价格还不贵,与豆芽一样,是普通百姓们都能负担的起的,醉仙楼里那个牌子,他们也说到做到了,每日都有老人前来领取肉食。
这些小厮也极为客气,将人迎进屋里,倒上一杯热茶,再递上包好的肉食,送上一句吉祥话,笑着把人送出去。
好像他们不是送钱的,是赚钱的一般,也不知这王状元郎是怎么做的,怎么想的,可满长安的百姓,对于他这些时日的做法,那就得竖起一个大拇指,说上一句话——这状元郎不愧是状元郎,对他们百姓好,这钱就该让他赚。
户部制造局的羊毛坊市里,羊毛经过漂洗染色,已经有了多种不同的颜色,可以随意搭配,店里的几个织女正在当值。
其中一位正给几个妇人教着如何打针脚,今年的冬天好过了,这是准备给孩子们过新年的东西,得有些图案形状,孩子们才喜欢不是?
天色将晚时,酒肆里渐渐热闹起来。跑堂的端着热气腾腾的羊肉锅子穿梭其间,时不时能听见猜拳行令的喧哗。
街角卖\"消寒图\"的老秀才慢悠悠地收摊,嘴里还念叨着:\"腊月水土贵,早办年货莫吃亏...\"
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身后跟着一溜儿刚看完傀儡戏的孩童,个个手里都举着新买的\"竹龙\"。
夜风里飘着炒栗子的甜香,混着城外远处佛寺的钟声。腊月的长安城,连星星都显得格外亮些。
到了第二日,便是大朝会了。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院外的一轮明月依旧在天空高挂着,张氏走进王平小院里,轻轻叫醒王平,给他倒起了热水。
洗漱后,张氏一边帮王平穿着官袍,一边忍不住的打趣着王平,让王平赶紧找个妻子成婚,日后这些事就不用劳烦他这个娘了。
听张氏的话,找个妻子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王平搓了搓脸自是无奈,还记得昨日,他说要在今天去开大朝会时,张氏可是激动的不行,不管说什么,她都要亲自叫自己起床。
现在又说这个。
“女人啊……”
王平嘟囔一句,惹来张氏瞪了一眼,再加一计眉心指。
等待张山峰驾车的功夫,王平随意吃了几口,自被封为县子后,正五品的爵位,让他获得了参与大朝会的资格。
今日,他特意换上崭新的朝服,等张山峰到门口,他便坐上马车,早早来到宫门外。
宫门外,只见满朝文武齐聚,冠冕如云、玉带成列,场面甚是壮观。
前方有大宣的两位宰相萧相和董相,还有国舅爷公孙信,以及戴尚书在内的几部尚书,还有牛伯伯,程伯伯等这些军中大将。
以及那个被一个孩子推着的,坐在轮椅上的,大宣长平王韩震。
似乎是察觉到王平的目光,韩震转头看了王平一眼,王平一时愣住,正要行礼,就见对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哼了一声,转过了头。
长平王的一声冷哼,自然引来不少人的关注,不少官员回头望来,那几个大佬也回头看着王平。
能在科举以后的第一年就来参加大朝会,可是相当罕见了,而且能被长平王哼一下,那更是难得了。
牛伯伯板着脸瞪了眼王平,程伯伯嘿嘿直笑,萧相和董相笑着颔首……
王平有些奇怪长平王的态度,却也容不得他多想,待行礼结束,赶紧又朝着几人拱了拱手,低着头板板正正一言不发。
他在参加之前,可跟牛伯伯取过经,一般大员还好,像王平这种小卡拉米,在大朝会喧哗不守礼,被御史台弹劾都是轻的。
待宫门缓缓开启,他自觉地位低微,便默默跟在队伍末尾,随着人流缓步而入。
大朝会的主会场设在巍峨的宣政殿。然而,以王平目前的品阶,正五品的爵位没有相应的实职,尚不足以入殿议事,只能与其他低阶官员在殿外廊庑候命。
他立在丹墀之下,望着紧闭的殿门,听着里面传来的钟磬礼乐,过了片刻,第一次参加大朝会的激动也荡然无存,只觉这冗长的仪式令人昏昏欲睡。
明明没有自己发言的机会,却还要在此枯站如木桩,他不禁在心底暗暗腹诽:
“这韩宣皇室的俸禄,着实难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