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疑今日觉得自己像一只被蛛网黏住的飞虫,但封正这话一出,那点恼意瞬间散去。
她依旧别着脸,但紧绷的肩线却松弛下来。
封正唇角弯了一下,不再逼近,也不说话。
就这样感受着她的体温,很好。
直到马车在玉衡巷停下,九疑才开口:“我回去了。”
听见封正应声,九疑便伸手去掀车帘。
霜儿已从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了,正等在车旁。
九疑扶着霜儿的手下了车,说道:“走吧。”
进门便先前往设在东厢的绣房,看看屏风进展如何。
霜儿倏然问了句:“若他找来......”
九疑顿足,很快意识到霜儿问的是俞修。
脚步未停,只淡淡道:“俞家人不会由着他找到我。”
......
夜色如砚中渐冷的宿墨,沉沉压在飞檐翘角之上。
京城俞宅。
宾客散去后,俞修与俞鸿、俞津坐在花厅。
厅内烛火通明,下人们早已屏退。
俞修沉声道:“家中瞒了我何事,这会儿可以说了。”
入京前就隐隐觉得不对,青枫一直没信儿,九疑的信中也多是平安话。
母亲只离开昆山不久来了封信,倒是祖母,常来信叮嘱他好生备考,莫念家中。
直到今日没见到桑时序,他才确定此事与九疑有关,否则桑时序也不会不登门。
见二人皆不答,俞修又道:“先前不问,是不想节外生枝,扰了科考心境。如今春闱已毕,还请大伯和父亲如实相告。”
他语气平静,目光却如沉潭。
俞鸿与俞津对视一眼,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但有些事,还是要瞒一瞒的。
那个人,他们如今得罪不起。
“你妇去岁六月染了病,挪到庄子上将养,没熬过去。”
俞鸿陈述着所有人都知晓的“事实”,声音平稳。
俞鸿还欲再说,俞修却侧过头去。
再如何,大伯也不会拿这事诓骗于他。
即便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面上依旧维持着惯有的从容。
直到指尖发着颤,他才发觉自己失态了。
忍住,忍住,他一遍遍告诉自己。
随后将发颤的手收回袖中,指尖用力掐入掌心,借着那一点锐痛强迫自己维持住最后的风度。
“侄儿明白了,多谢大伯告知。”
他站起身,袍袖拂过桌面,带起一缕风。
“侄儿有些乏了,先行告退。”
说完,步履沉稳地走出花厅,脊背挺得笔直,依旧是那个清贵无匹的俞家十二郎。
出了花厅,辰阳大步上来,一见俞修神色便知事情不对。
纵是表面气定神闲,可那脖颈处微微凸起的青筋,以及那过于平稳、几乎听不见呼吸声的沉寂,都让辰阳心头一凛。
“公子......”辰阳压低声音,不敢多言,只默默跟在半步之后。
俞修没有立刻回应,他快步穿过回廊,一步、两步、三步......
怎么这么慢,怎么这么慢!
直到拐过弯,彻底隔绝了花厅那边的视线,才猛地停住脚步。
身后的辰阳连忙收步,见他抬手按住胸口,脊背微微弓起,想去扶他,却被他抬手止住。
“咳——”一声压抑的咳嗽从喉间溢出。
俞修抬手去掩,指缝间竟开始渗血。
一滴、两滴,落在地上,洇开暗红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