嚎风岭中夜色如墨,风声呼啸。
山岭深处,有一处峡谷,峡谷两侧峭壁如削,中间却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据传,在嚎风岭中,建有一座弃婴塔。
此塔屹立于谷中已逾千年,不知有多少无辜的婴儿被遗弃于此。
历经千年怨念积聚,这些弃婴的灵魂与山谷中的妖植相互交融,最终催生出一种奇特的妖植——啼夜幽兰。
啼夜幽兰,每逢子夜便会发出诡异的低吟,那声音极似婴儿的啼哭,悲悲切切地回荡于山谷之中,让人毛骨悚然。
啼夜幽兰的花瓣犹如婴儿的肌肤般娇嫩,散发着淡淡的蓝光。
那蓝光神秘而诱惑,吸引着周遭的生灵不由自主地趋近。
一旦靠近,那些生灵便会被那诡异的蓝光笼罩,陷入\"弃婴幻境\",难以自拔,最终沦为啼夜幽兰的养分。
若是修得仙灵的修士,误入此地,亦需万分小心。
那\"弃婴幻境\"不仅迷惑心智,更能勾起修士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遗憾,使其灵力失控,体内逐渐凝结\"怨胎\",唯有斩断经脉方可将其剥离。
若是七日内无法将\"怨胎\"剥离,修士的皮肤便会浮现藤纹、瞳孔变蓝,最终头颅开裂藤蔓绽放,沦为这幽谷中的又一个冤魂。
然而,这些啼夜幽兰却是邪修们的至宝。它们不仅蕴含着浓厚的怨念之力,更能在特定的仪式中,作为沟通幽冥的媒介,让邪修们得以窥探天机,掌控禁忌之术。
因此,尽管嚎风岭危机四伏,仍有不少邪修冒险前来,企图采摘啼夜幽兰,以提升自身修为。
杨旋儿在峡谷边停下脚步:“我需要采集一株啼夜幽兰,以此花做媒介,方能探得幽浮地宫的入口。”
玄青望着远处飘忽不定的蓝色幽光:“如何采集?”
杨旋儿道:“很简单,这些弃婴最渴望的便是母亲的乳汁了。只需找到一位生产未逾七日的妇人,取其乳汁,用以诱捕啼夜幽兰即可。”
玄青怔了一瞬:“这山岭荒无人烟,何处去寻刚生育不久的妇人?”
杨旋儿道:“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方法我已经告诉你们了,至于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去想办法了。
玄青道:“你为何不早说?”
杨旋儿耸了耸肩:“你一大早便将我从床上拽起,急匆匆地赶路,一路上连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了呢!”
玄青道:“没有其他办法吗?”
杨旋儿道:“若想采集活的啼夜幽兰,只有这一个办法。若是强行采摘,啼夜幽兰便会瞬间枯萎,化为噬魂哭兰。
那是一种更为恐怖的妖植,不仅无法作为媒介,反而会令接触者深陷无尽的梦魇之中,无法自拔。”
魏凌道:“这也不难,我们遣几名女弟子下山去寻一位刚生育不久的妇人,许以重金,取些乳汁来便是。”
说罢,魏凌便召集了几名女弟子,命令她们下山寻找合适的妇人。
杨旋儿打了个哈欠:“这一来一去,起码得要一天一夜呢。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座废弃的石屋:“那里应该还算干净,我们暂且在那里安顿吧。”
石屋虽破旧,但好在遮风挡雨。
众人走进石屋,燃起篝火,驱散了屋内的潮气与阴暗。
柳繁奕和魏凌打来两只山鸡,收拾妥当后,架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火苗舔舐着木柴,发出噼啪的声响,山鸡在火焰的炙烤下渐渐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魏凌问道:“好了吗?闻着挺香的了。”
柳繁奕拿起一根细长的树枝,戳了戳山鸡:“嗯,应该差不多了。”
他将烤好的山鸡从火堆上取下,递给魏凌一只。
魏凌接过山鸡,顾不上烫手,撕下一只鸡腿,递至蓝嫣然面前:“嫣然,你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烤的,看看味道如何。”
蓝嫣然瞥了一眼鸡腿:“这也太油腻了吧!我不想吃。”
魏凌劝道:“你尝尝看嘛,这还是我第一次烤鸡呢,说不定烤得很好吃呢。”
蓝嫣然皱起了眉头:“我真的没有胃口,你自己吃吧。”
王安之道:“嫣然,你可是身体不适?”
蓝嫣然摇了摇头:“也没什么不适,就是这几天胃口不太好,还总是犯困。可能是旅途劳顿,有些累了。”
魏凌道:“那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找点清淡的来吧,比如摘点野果,或者去河里捞点鱼,给你熬点鱼汤喝。”
蓝嫣然想了想:“那你去找点野果吧,我想吃点酸酸甜甜的果子,开开胃。”
魏凌立刻站起身来:“好嘞,我这就去!”
他将手中的烤鸡递给柳繁奕,便领着两名侍从,转身步入了树林。
柳繁奕将烤鸡递给了柳繁生,柳繁生接过,撕下一只鸡翅,递给了玄青:“玄青,你也尝尝这烤鸡,味道着实不错。”
玄青没有看那鸡翅一眼,只淡淡道:“不必了。”
柳繁生道:“你两日未曾进食了,如此下去,身体如何吃得消?”
玄青道:“不劳柳掌门费心,我自有分寸。”
柳繁奕插话道:“你以前不是最爱吃烤鸡翅了吗?怎么现在却连看都不看一眼了?你生气归生气,也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啊!”
玄青道:“我无需进食。”
柳繁奕眉头紧蹙:“你不是还没有突破问天境吗?怎么就无需进食了?”
玄青道:“不劳柳二公子费心,我自有分寸。”
柳繁奕心头无名火起:“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我们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倒是说清楚啊!”
玄青沉默不语,目光望向篝火,火光映在她的眸中,闪烁不定。
柳繁生定定地望着玄青:“玄青,你若有何不满,尽可直言,我定当改之。”
玄青沉默片刻:“我并无不满,唯愿一心求道,还望柳掌门莫要强求。”
柳繁奕道:“你一心求道,为何连我这生死之交也如此疏远?”
玄青这次沉默了许久,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柳繁奕道:“你把话说清楚,你所求何道?我所求何道?怎就道不同了?”
玄青不语,只是将目光移向石屋一角,神色冰冷。
那里放着一把古琴,古琴的弦丝已断数根,显得破旧不堪。
玄青的目光在那古琴上停留了许久,方缓缓道:“我所求之道,乃是斩断七情六欲,超脱尘世羁绊,成就无上仙途。
而你们,却为情所困,为欲所迷,与我所求之道,背道而驰。”
柳繁生道:“你既道心如此坚定,为何从始至终不敢看我一眼?”
魏凌捧着一堆野果从树林中走了回来:“嫣然,你看我给你找到了什么?这野果又大又红,酸酸甜甜的,可开胃了。”
他将野果放到蓝嫣然面前,蓝嫣然拿起一颗野果,咬了一口,酸甜的果汁立刻溢满口腔,让她不禁眼眸一亮:“嗯,真好吃!”
王安之从那堆野果中挑出一颗最为红润的,递与玄青:“不如,你尝尝这野果吧。”
玄青瞥了一眼那颗野果:“不必了。”
王安之收回野果,示意冯佑靖取来食盒,从中取出一包精致的糕点,递至玄青面前.
“这是你最爱吃的枣泥糕,多少吃一点,别饿坏了身子。”
玄青目光冷漠,连看都不看一眼那糕点:“我说了,不必了。”
蓝嫣然见玄青如此冷漠,不禁心生恼怒:“哥哥,你别管她了,她爱吃不吃!我们好心好意劝她吃点东西,她却这般不识好歹!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杨旋儿则饶有兴致地望着玄青:“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这些男子都可谓是人中龙凤了,你竟能做到不为所动。”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咯咯笑了起来。
“还有我们那位盟主大人,为博你欢心,那可是煞费苦心啊!甚至不惜弄伤自己,只为引起你的注意。哪知道陪你戏耍了多日,你最后竟然只愿与他结拜为兄妹。”
说到这里,杨旋儿笑得更厉害了,直笑得花枝乱颤。
笑了一阵后,她抚了抚胸口,继续说道:“我真是好奇,到底是怎样的男子才能入得了你的眼呢?”
玄青冷冷道:“情感之事虚无缥缈,朝夕可变,不值一求。”
杨旋儿轻哼一声:“连那芷沅仙尊都曾动过情,我才不信你能做到无情无欲。”
她顿了顿,目光紧盯着玄青:“莫非是因为长泽仙君,听说那长泽仙君可是天人之姿,剑术更是超凡入圣,举世无双。你见识过这般神仙人物,自然是对凡尘男子不屑一顾了?我说得是也不是?”
玄青面色一凛:“师兄待我恩重如山,如师如父,你休要胡言乱语!”
杨旋儿见玄青动了怒,却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欢快了些:“瞧瞧,瞧瞧,这还急眼了。我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如此较真呢?”
她凑近玄青,抬手挑起玄青的下巴,眼神中满是玩味:“不过呢,我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你如此看重那个花翎,难不成……你喜欢的其实是女子?”
玄青一把打掉杨旋儿的手,脸色阴沉如水:“杨旋儿,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休怪我手下无情!”
杨旋儿依旧笑得肆意:“哟,这还生气了。好好好,我不说了还不行嘛。不过话说回来,你确实是个聪明人,比那南荣宛迎可要聪明多了。
俗话说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他们有那样不堪的父亲,耳濡目染之下,又能好到哪里去呢?若你当真嫁给他,大抵也不过是步他母亲的后尘罢了。 ”
柳繁奕怒视着杨旋儿:“你给我闭嘴!休要提及我母亲!”
杨旋儿嘻嘻一笑:“怎么?戳到你的痛处了?”
她扫了一眼柳繁生和柳繁奕:“想必你们兄弟俩,还不知道你们那位好父亲当年是如何欺辱你们母亲的吧?”
柳繁生和柳繁奕闻言,皆是一震,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柳繁奕沉声道:“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杨旋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知道的嘛,自然是不少。听说你一直在追查你母亲的死因,今日我心情不错,不妨告诉你一些线索。”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想当年,南荣宛迎离岛外出游历,偶遇了柳沐寒。
柳沐寒初见南荣宛迎时,为她的容貌所倾倒,用尽手段将她骗回了林麓宗。
南荣宛迎的母亲南荣上真得知此事后,立刻赶往林麓宗,将女儿带回了凝烟岛。
柳沐寒不死心,又追到凝烟岛去,各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将南荣宛迎哄得团团转。
南荣上真拗不过女儿,只好同意了他们的婚事。
当时,南荣宛迎的升仙诀已臻至第九层问天境,距飞升仅有一步之遥。
南荣上真再三叮嘱女儿,万不可因情爱之事荒废修为,务必待修成仙体之后,方可斟酌生育子嗣之事。
而柳沐寒生怕南荣宛迎修得仙体后,会离他而去,便暗中使计,让南荣宛迎有了身孕。
南荣宛迎有孕后,果然修为大损,加之分娩时真元受损,修为更是一落千丈,再也无法突破问天境。”
杨旋儿说到这里,叹了口气:“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啦!真是可怜呐,一代天才女修,就这般毁在了一个负心汉的手里。
若非为情所困,她早已飞升成仙,哪里会落得如今这般悲惨的下场。
若她还活着,想必也会悔不当初吧!”
柳繁奕怒不可遏:“你给我闭嘴!”
杨旋儿斜了柳繁奕一眼:“怎么?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吗?可这就是事实啊!
哼,男人啊,都是负心薄幸之辈!”
柳繁生沉声道:“这些事,你又是从何得知?”
杨旋儿道:“自然是你们的好父亲亲口告诉我的啊!
你们的好父亲啊!每次喝醉了酒,便会拉着我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将他与南荣宛迎的过往事无巨细地讲给我听。
他啊,一边抱着我,一边又怀念着南荣宛迎的美貌与才情,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宛迎,宛迎’。
真是可笑至极!他若真的那般深爱南荣宛迎,又怎会外室不断呢?
说到底,他不过是想要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罢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哦,对了,你们知道为何你们的好父亲外室不断,却从未再娶过任何一个女子进门吗?
那是因为你们的王父南荣岛主曾放下狠话,倘若柳沐寒胆敢再娶妻生子,便会将你们兄弟两带回凝烟岛,再亲手了结了柳沐寒。你们两个,可是柳沐寒的保命符呢!”
柳繁生拳头紧握:“那么,我母亲究竟因何而亡?即便如连无诀所言,我母亲中了毒,以我王母和王父的修为,也定然能救回我母亲,又怎会眼睁睁看着她离世?”
杨旋儿冷然一笑:“这说来话就长了。”
她顿了顿,便将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当年,柳沐寒化名柳执,与连傲凤在绮香寨成婚。婚后不到一年,柳沐寒便以有事需处理为由,离开了绮香寨,从此杳无音讯。
连傲凤当时已有身孕,她担心柳沐寒遭遇不测,便离开绮香寨,四处找寻柳沐寒的下落。当她历经千辛万苦找到柳沐寒时,柳沐寒正准备迎娶南荣宛迎。
连傲凤何等刚烈的性子,怎可受此欺辱?当下便要与柳沐寒拼个你死我活。
可是,她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孩子,又岂是柳沐寒的对手?非但未能伤到柳沐寒半分,反而被柳沐寒重创,落下了残疾。
起初,柳沐寒只是将连傲凤与孩子囚禁起来,后来大约是担心此事泄露,便暗中派人给连傲凤下了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除掉她。
好在连傲凤擅长制香之术,她借助蛰魂蜕生烬,让自己陷入假死之态,这才侥幸逃过一劫。
连傲凤醒来后,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被柳沐寒送往无相观的孩子——连无诀。
此后,她便带着连无诀四处躲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后来,连傲凤遇到了当时的煞血盟盟主厉苍,连傲凤已是走投无路,便加入了煞血盟,成为了厉苍的义妹。
连傲凤在煞血盟一边努力修习术法,一边暗中培养势力,只盼有朝一日能找柳沐寒报仇雪恨。
终于,有一日,连傲凤得知柳沐寒将外出办事,便趁机派出几名杀手前去暗杀他。虽最终未能将柳沐寒置于死地,但也使其身负重伤。
南荣宛迎为了替柳沐寒报仇,率领林麓宗弟子杀入了幽浮地宫,当南荣宛迎在地宫中与连傲凤对峙时,才知道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
南荣宛迎起初还不信,可是当她看到连无诀那与柳沐寒有着几分相似的面容,她不得不信。
回到林麓宗后,南荣宛迎便一病不起,药石无医。
而柳沐寒生怕南荣上真与南荣岛主得知事情的真相,会迁怒于他,便不敢将南荣宛迎中毒一事告诉他们。
直到最后南荣宛迎毒发不治,柳沐寒才不得不将此事告诉南荣岛主与南荣上真。
南荣岛主与南荣上真赶来林麓宗时,已是无力回天。
杨旋儿说到这里,目光扫过柳繁生与柳繁奕。
“若是柳沐寒当时及时告知南荣上真和南荣岛主,以他们的修为,说不定南荣宛迎尚有一线生机。
可柳沐寒却因一己之私,白白断送了南荣宛迎的性命,也害得你们从此成了没娘的孩子。
你们说,你们究竟是该找我们盟主大人报仇呢,还是该找你们那狠心的好父亲报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