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不凡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将其放在榻上:“行了行了,都喝糊涂了都,好好休息,竹茹这会还在生病呢,我得去陪陪她,这事今后有的是机会.....”
舒小小狐狸般的媚眼眨来眨:“夫君到时候可别把我们这些女子忘记了......”
凌不凡苦笑:“怎么会呢,这是因为事情不较多嘛,”
“那就一言为定,到时候妾身定然让夫君下不得榻......”舒小小眨来眨妩媚的眸子,惹得凌不凡那是躁动不安.....
“别一天到晚就知道说,到时候再收拾你,行了休息!”凌不凡为其盖好被子关上房门离开了。
“好呀好呀!公子总算是被我拿下了!!!”而舒小小则是激动的抱着枕头在榻上滚来滚去......
“公子......今夜不留下来休息啊......”桂花俏脸发烫道。
“什么公子啊!现在是夫君!”叶柔儿白了一眼桂花,随后有些羞涩的看了一眼凌不凡:“夫君夜有些深了,今夜何不留下.....”
看着这一个个的,凌不凡是真的头皮发麻.......
“咳咳.....那个....”凌不凡干咳一声:“我今天晚上还得去被你竹茹姐姐,她病的厉害呢,过几日过几日.....
你们早点休息,清儿你也是早点休息,陪我奔波了这么久。”
“那我送送夫君!”清儿柔声道。
就这样几人把凌不凡送了出去,等回到院落,桂花跟已叶柔儿对视一眼,忍不住击掌跳了起来!
“总算是让公子认可了!!!
哈哈哈!我们再也不是丫鬟了!!!”叶柔儿激动的蹦蹦跳跳道。
吱嘎......
房门打开,舒小小靠在门上一脸鄙夷的望着二人。
“小小,你没喝醉啊?”桂花惊讶道。
“屁!我舒小小是那么容易醉的吗?
你们这些人加起来怕也难不倒我,不然这身子早让人拿了去了!
怎么样,你们两个没出息的东西,是不是要感谢我?
若不是我,你们现在依旧还是个无人问津的丫鬟呢!”舒小小一脸嘚瑟道。
“那你想我们怎么谢你?”桂花好奇道。
“简单.....到时候你们可都得喊我姐姐,什么事都得听我的,然后呢到时候夫君来了......
那也得我先.......”舒小小笑吟吟道。
“清儿走,今天晚上我们好好聊着,这么久没见了,这姐妹之间该好好说道说道!”叶柔儿二人白眼一翻,懒得搭理.......
“嘿.....合着你们之前都是装的是吧!
之前你们都怎么请教我的!一个个跟丫鬟似的,现在翻脸比翻书还快是吧!”舒小小叉着腰道。
“当初是谁说来着吗,不搭理公子了......姐妹们,别理这骚狐狸.....”叶柔儿调侃道。
“诶.....你们!这聊天不喝酒怎么行,今天晚上不打算一起庆祝一下?”舒小小见这两人居然不被自己拿捏,也是急了!
“行....请你喝酒总行了吧!”叶柔儿无语道。
...........
一路上凌不凡嘴角都是带着笑的,忽然感觉还是活着好,这一次的意外让他看见了太多太多的真情......
当他路过湖畔棋盘时,脚步逐渐慢了下来.......
棋盘的石凳上赫然坐着一道身影,这道身影充满了沧桑与落寂。
凌不凡的脚步在离石桌丈许处停下,目光落在那个背对着他、如磐石般静坐的身影上......
那身影弓着身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萧瑟.......
他缓步上前,衣袂在夜风中轻微摆动,无声地坐在了武烈对面的石凳上。
“你回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听不出是陈述还是疑问,更听不出丝毫久别重逢应有的情绪。
“国公爷深夜在此,不是专程为了说上这么一句的吧?”
凌不凡语气平淡,直接将任何虚与委蛇的可能斩断,与之当年相比判若两人.......
武烈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湖面的风吹动他花白的鬓发,他缓缓抬头,那双历经沧桑的眼眸在月色下锐利如鹰,只是比起当年少了太多太多的锐利,或者说凌不凡已经不再惧怕这些了。
武烈依旧是当年的武烈,可凌不凡早已不是当年的凌不凡,连姬炎武他都不怕,又岂会怕一个武烈?
“李长春赢了.....
恭喜你,复国了。”武烈望着眼前与当年大变样的少年感叹道。
凌不凡微微一笑:“听你这语气似乎很不甘心?”
武烈也是笑了笑:“不甘心又能如何?
当年是我执意要杀你,跟其他人没关系,你心里若是不服气可以冲我来。”
“武烈......”凌不凡眼皮微抬,他单手撑着棋盘:“你给我听好了,你对我做的那些事情按理来说我不应该放过你的,奈何你生了一个好女儿,交了个知己!
你应该谢谢她,更应该感谢李长春.....”
武烈眼角抽了抽,手中的棋子绷着吱嘎作响......
两人就这般静静对视着......
直到鱼儿在水中打挺的声音响起,凌不凡再才重新回正坐姿:“我倒是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不赞同我跟瑶儿在一起。
如今她是一国之后不好吗?”
“为什么?”武烈的声音低沉沙哑,“凌不凡,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我是大乾的臣子!
自我武烈披上这身官袍,食君之禄的那一天起,我的性命、我的荣辱、我武家满门的忠义,便都系于大乾国祚之上!”
“东陵复国?在你看来是夙愿得偿,是惊天伟业!
可在我武烈眼中,在我所效忠的大乾朝廷眼中,那是什么?
是叛乱!是分裂!
是撕碎旧日盟约,是在本就纷乱的诸国战火上再添一捧滚油!”
武烈眼神灼灼的盯着凌不凡:“你的崛起,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战火重燃,意味着边境不宁,意味着大乾不得不耗费无数钱粮兵马,去应对一个骤然崛起的强邻!
意味着大乾,因你一人之故,被推向深渊!
又将有多少城池化作焦土,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我武烈一生所求,是国泰民安,是忠君护国!
你叫我如何能赞同?
如何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嫁予一个……一个可能让大乾陷入战乱的遗孤?!”
最后遗孤二字,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既有旧日轻视的残留,更有今日局势颠覆后的无力与刺痛。
凌不凡目光闪过一丝冷色,最终没有给出回应.......
“忠孝两难全……”武烈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带着湖腥气的夜风,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沉沉的暮色,“陛下待我武家不薄,赐我爵禄,予我权柄。
我将瑶儿养大,教她诗书礼仪,盼她觅得一个安稳良人,平安喜乐,亦是对她母亲的孝道。
可你……”
他看向凌不凡,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憎恨和痛苦:“你的出现,将这一切都打碎了!
我若应了你和瑶儿,便是不忠!
我身为大乾国公,却与敌国君主联姻,将陛下置于何地?
将大乾国法置于何地?
天下人将如何看我武烈?
看我曾誓言效忠的朝廷?!”
“可我若强行阻挠……”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充满了无力感,“便是对瑶儿不慈!
我亲眼看着她为你茶饭不思,日渐消瘦,看着她不顾一切地追随你……我这做父亲的,心如刀割!
这个结果不是如老夫所料吗?
你敢说瑶儿不是因为你才受这么多委屈吗?
你敢说姬缨不是因为你!!
你敢说不是因为你使得诸国动荡,连我大乾都陷入万劫不复!
你问我为何不赞同?
凌不凡,你告诉我,在当时那般情境下,我该如何选?我能如何选?!”
武烈的话语在寂静的湖畔回荡,没有咆哮,却比任何咆哮都更能撞击人心。
那是一个老人坚守了一生的信念在现实面前的挣扎与无奈,是忠君与爱女之间无法调和的巨大矛盾所带来的彻骨煎熬。
他憎恶凌不凡带来的抉择困境,或许更憎恶那个让忠诚变得如此艰难和痛苦的时局。
凌不凡面对武烈直击灵魂的发问,只是闪过一丝冷笑:“可现在的结果是好的,不是吗?
你若是真的心疼瑶儿......当初就不应该把她嫁去金国,你有时候做的事情真的不配为人父.....”
砰!
武烈一拍石桌怒声道:“凌不凡,我就是看不起你!
我自始至终都看不起你,你能有今日这份局面,是李长春拿命换的!
是他换的!不是你!”
“可如今东陵站起来了,不是吗?
我甚至能让你们大乾的姬炎武跪在我面前!能让诸国惧我。”凌不凡抬眼道。
武烈牙齿咬的吱嘎作响,最终冷哼一声将袖中信封拍在桌子上:“这是姬缨的信件,是给你的。”
凌不凡目光微微眯起:“姬缨的?她什么时候给你的?”
武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起身独留凌不凡在夜风中凌乱.......
凌不凡的手指触碰到那封信时,竟像是被冰冷的毒蛇噬咬般猛地一缩。
最终他还是拆开了信件,可他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
凌不凡,若你看到这封信,不必为我悲伤,更不必落泪。
这是我姬缨自己的选择,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但是我只能告诉你一部分。
我从小便没了母亲,我甚至连母亲的样子都不曾见过,我幻想过很多次很多次,或许能在我姑姑身上看见她几分影子......
可如今想来,我这可笑的一生,或许本就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讽刺,而我,是那个最蹩脚、最可笑的丑角。
你或许总想窥探我内心的深渊,问我为何执念于那个冰冷的位置?
为我为何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
又为何不肯放下?
甚至到死也不曾将真相坦白........
现在,我将这腐烂的、连我自己都憎恶的根茎,血淋淋地挖出来给你看。
我恨姬炎武。
我恨他那一身虚伪的皮囊!
恨他轻飘飘一句此子不祥,乃国之大患,便像丢弃秽物一样,将我逐出乾京。
从此,我活着的意义,仿佛就是为了印证他这句判词。
我的一开始,皆在不祥的阴影下枯萎。
虎毒尚不食子?
哈哈……真是世间最荒谬的笑话!
我对他最初的记忆,不是温暖的怀抱,而是他看向我时,那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与冰冷的眼神。
我的母亲?
我甚至记不清她的眉眼。
宫人只讳莫如深地说她病故。
可我知道不是!
她是被打入冷宫,最终被活生生逼死的......
那么有谁能将她活生生逼死?
真相不言而喻,是姬炎武下的令。
而最终,那把悬在我头顶多年的利剑,还是落下了。
要杀我的,是我的生身父亲。
就连自幼抚养我、教我识字明理的外公……在最后关头,他选择的,依旧是姬家的皇权,而不是我。
凌不凡,你能明白吗?
我父皇要杀我,我外公要杀我,我的兄弟姐妹皆是要杀我.......
他们称我为孽种,孽种......
这种恨,它不像火,它像一种毒、日夜不停啃噬我五脏六腑。
它是我活下去唯一的食粮!
我拼尽所有,哪怕满手污秽,哪怕不择手段,我也要爬上那至尊之位!
我要站在龙椅前,揪着姬炎武的龙袍,看着他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他:为什么?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的母亲,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读到这里的时候凌不凡手指已经止不住的颤抖了,那是一种无言的愤怒与怒火.......
他能从这字里行间感受到姬缨的那种恨意,那是他无法听会的,可仅仅只是看着便让人咬牙切齿.......
凌不凡压下内心的杀意,继续看了下去:“我要让所有轻贱我、抛弃我、视我为不祥的人看看,看看我这个祸患,是如何将他们踩在脚下的!
我要让那该死的预言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可我得到了什么?
我掘地三尺,我机关算尽,我触碰到的所谓真相,却丑陋、虚妄得让我自己都恶心作呕。
可你或许没有想到的是......
原来……原来我赖以生存的仇恨,我强撑着一口气也要活下去的执念,它所建筑的根基,竟是一片流沙,一个谎言......
或许……或许我生来就真的带着原罪,是不祥之人。
我连恨的资格,都是偷来的、是错的......
我这强撑了二十年的仇恨和尊严,在这一刻,碎得连渣都不剩.......
没想到吧?
是的,我也没想到,这一切居然都是假的,我的恨是错的,我就是他们所谓的不详.......”
看到这的凌不凡也是满脸惊愕,那些淡淡的泪痕依旧在纸张上显得触目惊心.......
他急忙继续读了下去.......
“凌不凡,你告诉我,若连恨都是错的,都是毫无意义的,那么还有什么具有意义?
连恨的资格都没有.....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可我我恨她,恨自己......
恨武缨她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啊?
恨自己为什么要苟且.....
我本想着有尊严的活着,二十年的仇恨才让我一步步走到今日,可现在他却告诉我都是假的......
我这具行尸走肉,还能凭什么活下去?
我在知道答案的时候可谓是万念俱灰.......
这世间,于我而言,从来都是冰窖,蚀骨寒冷。
直到遇见你。
在我遇上你的那一眼,其实我就知道了你我之间的命运,我能从你身上感觉到那种善意,那种想依赖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并非是来自我的,而是我内心的深处那一抹气息。
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你是我宿命的另一半......
当然你确实对我很好。
只有你是不同的。
也唯你不曾弃我。
你救我于水火,明知我满身尖刺、满心算计,却依旧给了我一份不带任何条件的维护和信任。
你看着我时,眼睛里没有不祥,没有审视,只有……一种让我想哭的温暖。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书里说的男女之情,我从未体会过,也分辨不清。
我只知道,若我这污秽不堪、被命运诅咒的生命,残存的最后一点价值还能为你做些什么,那便是我唯一的慰藉,是我自己选择的归宿。
所以我很抱歉对你做的这些,可若我不这般,又怎会放心你面对这世间的险恶......
连亲人都没办法相信的世道,只有自己强大,才能立足,至少你现在做到了。
凌不凡你或许有恨,可我连恨的资格都没有......
当初你很弱小,我若是保你,大乾必将陷入万劫不复!
我只能这般为之,身为大乾国君我得为子民着想,其实我不想杀他们任何一人,可结果姬无殇还是死了。
我想着等你强大了,到时候大乾也能走出水深火热之中,可结果很讽刺,真相让我不堪入目.......
我就是他们说的那般,是一个彻彻底底的不详之人.......
我为了你,将大乾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给大乾招来了灾祸......
可比起大乾......我更不想你死.......人都是自私的。
你的图纸这些我都为你做好了,舰船也全部打造完成放在江都。
火炮这些已经全部安排在了舰船上,水上作战必定所向披靡,想拿下金国双管齐下是最好的,先以人马从正面进攻吸引金国视线,再也舰船配备火炮,走水路突袭,拿下金国轻而易举。
希望你能完成自己的夙愿,到时候给大乾一条生路......
你或许疑惑那时候为什么自己会被我欺骗,其实很简单......
幻术,而且我的幻术比宁邪依厉害。
当初我先用下棋乱你心智,其实那场下棋的博弈是我输了,我利用幻术逐渐侵蚀你的意识,而你救人心切自然是不会察觉,也不会想到我会用这东西。
虽然有被识破的风险,但是至少我成功了,愿你不要恨我。
死,是我姬缨心甘情愿。
若能以此残躯,为大乾,为你尽最后一份微薄之力,我亦无憾。
当你能拿到这份信件那就说明你应该离成功不远了,我还有一事相求,希望你能答应我,那就是希望你放姬无命一条生路。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了,这是我最后的一丝体面......
就这样吧,我能说的就这么多了,就当给我这个死人最后的一丝体面。
勿念,勿悲......
信纸,终于从凌不凡剧烈颤抖的指间彻底滑落,像一只折翼的白蝶,无声地飘落在冰冷的石桌上。
他整个人僵在那里......
血液在瞬间冻僵,又在下一刻疯狂地逆流冲撞,撞得他耳膜嗡嗡作响,眼前的一切景象都扭曲、模糊起来。
那不是悲伤。
那是一种更深、更钝、更绝望的痛楚。
像有人用生锈的钝器,在他的心口一下一下地剐蹭,不致命,却带来无边无际的凌迟般的折磨。
他好似看见那个总是挺直脊背、眼神倔强又藏着惊惶的女子,以男扮女装独自在深宫里行走,每一个投向她的眼神都像刀子。
那种看待怪胎的眼神......
或许他在无数个黑夜里,咬着唇,将那些冰冷的仇恨和委屈硬生生咽下,把它们磨成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毒药。
他竟还曾觉得她偏执,觉得她被权欲蒙蔽......
原来……原来她只是太痛了,痛到只能用恨来麻痹自己。
原来她走在一条根本没有出口的绝路上,前方等待她的,只能是粉身碎骨.......
这里面的信息量太大了,他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猜.......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濒死野兽般的呜咽,终于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
他弓下了腰,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心真的可以痛到这种地步,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狠狠捏碎,血肉模糊。
月光依旧冷冷地照着,湖面的风吹拂着那页绝笔信,纸张发出细微的撒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