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瞬间勾起了一众人的兴趣,目光纷纷投向温以缇,她并未否认,只是微微点头,随即正色开口,声线沉稳如钟:“在外人眼里,或许尚寝局是守着宫中琐事的苦差。可在我看来,这里恰恰是最能锤炼心智的熔炉。看似繁杂琐碎,却能让人在分毫之间悟透处事之道,这些本事,正是日后担当大任的根基。”
她目光扫过众人,忽而话锋一转:“当然,我知道有人会犯嘀咕,觉得后宫女官不过是些高一等的宫人奴婢,可诸位不妨细想,天下群臣,从一品阁老到州县小吏,谁又不是皇家的臣子?若论为奴,难道阁老大人每日批阅复核奏折,就不是在为陛下分忧?
女官也好,男官也罢,咱们头顶同一片王土,脚踏同一块宫砖,所做之事皆是为皇室尽忠。只要能实实在在替陛下、皇后娘娘解决烦忧,便是有功一件,有功,自然有赏。”
说到此处,温以缇语气里添了几分亲历的意味:“不瞒你们说,当年我初入尚勤局时,便是在司苑司负责花草养护。旁人都觉得侍弄花草是闲差苦差,我却琢磨出一套养护,减少花卉损耗,为后宫每年省下几千两白银。
这些银子看着不多,但若能送到边关,够给将士们添五百石军粮,若是用在百姓身上,能让畿内三县每户少交半斗赋税,岂不是做出谋福百姓之事!不愧对自己身上的“官”字”
随着温以缇的话语落下,殿内新晋女史们眼中渐渐燃起炙热的光,连候在一旁的宫女都忍不住露出钦佩之色。
她们从未想过,看似琐碎的差事竟能与边关军粮、百姓赋税相连,此刻才真正明白女官存在的意义。
在场的女官们听着,也不禁心头微动。从前只知温以缇在尚勤局立功时,各部门跟着一块忙碌,一些六七品女官还私下埋怨她多事。
可此刻经温以缇点破,那些曾让她们疲惫麻木的差事,忽然有了沉甸甸的分量。
几位尚字辈女官相视一眼,眼中满是认同,多年深宫历练的心境,也因这番点拨而更添一层通透。
温以缇忽然抬手指向殿外,因着五月飘落的柳絮:“你们以为后宫琐事与前朝无关?皇后娘娘案头每一份节省用度的奏折,最终都会化作边关将士的甲胄、田间农夫的耕犁。
女官整理一次帷帐、核对一笔账目,看似只是后宫小事,实则是在为皇室梳理经脉,经脉畅通,朝堂才能运转无碍,百姓才能安乐度日。”
“男官在朝堂之上定国安邦,女官在宫闱之内精打细算,本质上都是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
温以缇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莫要看轻自己手头的差事,今日你省下的每一文钱,将来都可能变成流民碗里的米、灾民身上的衣。这后宫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从来都连着天下苍生的冷暖。”
温以缇说着这些话时,心底却悄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她清楚,只要京中贵胄依旧沉溺于铺张奢靡、借体面粉饰自身,后宫节流与前朝用度的矛盾便始终存在。
可道理虽在此,温以缇仍需硬着头皮将这番话说透。
无论新晋女史能否领悟、女官们是否认同,有些话必须由她这个位置的人宣之于口。
念及此,温以缇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过殿内众人神情,新晋女史的炙热、女官的动容,皆落入眼底。
她更清楚,此刻殿中或许暗藏着赵皇后的眼线,甚至可能有正熙帝或其他势力的耳目。
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容不得半分疏漏,唯有做到言辞恳切、逻辑缜密,方能守住自己的立场,也守住这番话的分量。
随着温以缇的讲述,新晋女史们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
她们初入宫廷,心中还揣着未被消磨的抱负与热忱,有人忍不住脱口问道:“那后来呢?尚宫大人,后来如何了?”
温以缇闻言浅笑着看向那名女史,对方霎时红了脸颊,只觉得这位尚宫大人笑起来真美啊,不似寻常闺阁女子的柔媚,反倒透着利落的风骨。
温以缇缓声开口:“后来此事传到了皇后娘娘和陛下耳中,我因功晋升八品女官,又调往其他部门任职。当然,单凭一件差事哪能坐到如今的位置?这后宫向来奖赏分明,只是早些年不少女官忙于杂务,才使得晋升之路格外狭窄。”
她的话让在场的尚字辈女官纷纷颔首。
确实,自温以缇入宫后,沉寂的后宫仿佛注入了新血。从在尚寝局节省开支,到救下七公主、献方救治百姓,再到设立“养济院”、远赴边关为陛下分忧,桩桩件件都堪称传奇。
这些功绩不仅搅动了后宫格局,更开辟了新的晋升路径,让女官们不再局限于宫闱之内,得以凭借真才实干崭露头角。
如今后宫人流调动频繁,晋升机会增多,正是这番变革带来的。
只听温以缇目光扫过眼中闪烁着急切的新晋女史,语气陡然严肃:“但切记不可为了立功而投机取巧,这类人往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为何多年来立功的女官寥寥无几?因为真正的聪明人都明白,立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踏踏实实干好分内差事,才是最难的。
后宫中即便抱着但求无过的心态,只要年复一年用心做事,终会被陛下和皇后娘娘看见。想晋升并非坏事,人往高处走是常理,但必须无愧于心。莫学旁门左道,唯有踏踏实实做好每一件差事,为皇室分忧,才是长久的立身之道。”
温以缇一番肺腑之言落下,殿内众人无不动容。
只见新晋女史与宫女们纷纷屈膝行礼,齐声道:“多谢尚宫大人教诲!”
就连几位五品尚字辈女官,也对着温以缇微微颔首行礼,眼中满是敬重。
素来严谨的王尚仪此刻亦无半分不服,反倒对其投去了认可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