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声渐急,吹得寝殿内烛火摇曳。
苏沉甯在睡梦中蹙起眉头,无意识地往萧承岺怀里蜷了蜷。
萧承岺半梦半醒间,忽觉胸口传来一阵湿凉,带着浓浓的血腥味。
他骤然睁眼,怀中的苏沉甯唇边溢出一缕鲜红,正顺着下颌滴落,在雪白的中衣上洇开刺目的花。
“之之!”帝王的声音惊破了寝殿的宁静。
他一把将人抱起,指尖颤抖地擦过她唇角,却见更多的血从她唇间涌出,染红了他的掌心。
“承岺…”她迷迷糊糊睁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溅在锦被上,触目惊心。
“传太医!”萧承岺厉声喝道,殿外瞬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他紧紧搂住她,声音却软得发颤:“别怕,我在这里…”
苏沉甯想说什么,却被涌上的鲜血堵住了喉咙。
她恍惚看见萧承岺赤红的双眼,想抬手抚平他紧蹙的眉心,却连指尖都抬不起来。
“我…”她气若游丝,唇边却还挂着笑,“没事…”
话未说完,她猛地咳出一大口血,整个人瘫软在萧承岺臂弯里。
帝王的手死死按在她心口,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
“之之!”他的嘶吼惊飞了檐下的春燕,“你怎么——”
殿门被猛地撞开,徐谨连滚带爬地扑到榻前。
而萧承岺只是死死抱着怀中人,任鲜血浸透龙袍,在满室药香中,尝到了比战火更灼人的绝望。
徐谨的手指刚搭上苏沉甯的腕脉,脸色就瞬间惨白。
他指尖下的脉象沉细如丝,时而如雀啄食,时而似屋漏滴水。
这脉象他太熟悉了——如刀刮竹,涩而断续,正是《难经》所言“真脏脉现”的死兆。
“陛下…”徐谨声音发颤,“娘娘的脉象…”
“说!”
“如…如虾游水,乍现乍隐。”徐谨额头抵地,声音发颤,“此乃《脉经》所言'十怪脉'之一,主五脏真气败绝…”
殿外惊雷劈落,照亮帝王惨白的脸。
他怀中的人儿又剧烈咳嗽起来,鲜血不断从唇角溢出。
萧承岺慌忙松手,将她重新搂紧,指腹徒劳地擦拭着她唇边的血迹:“之之别怕…朕在这里…”
徐谨突然扑到药箱上,翻出一个老旧的紫檀木匣:“陛下,老臣…老臣或许还有一法!”
他颤抖着取出一枚乌黑丸药:“这是先师留下的‘九转还魂丹’,或可暂护五脏…”
萧承岺一把夺过药丸,却在喂到苏沉甯唇边时犹豫了:“有何副作用?”
徐谨重重叩首:“此药霸道…服下后如万蚁噬心…以、以娘娘现在的情况,怕是九死一生…”
萧承岺的手悬在半空,药丸在指尖微微发颤。
苏沉甯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手背,鲜血顺着交叠的指节蜿蜒而下,烫得他心口发疼。
她气若游丝:“我…服下…”
“不行。”他声音嘶哑得不成调,“我不许…”
苏沉甯的指尖突然收紧,染血的指甲在他腕上划出几道红痕。
她瞳孔已经有些涣散,却固执地盯着他:“萧…承岺…”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让我…自己选…”
殿外暴雨如注,雷声震得萧承岺脑袋嗡嗡作响,看着她唇角不断溢出的黑血,他还是将药丸喂给了苏沉甯。
苦味在唇齿间炸开的瞬间,苏沉甯剧烈地颤抖起来。
药效发作得极快,苏沉甯猛地弓起身子,指甲深深掐进萧承岺的手臂。
他死死抱住她颤抖的身躯,声音哽咽:“疼就咬朕…”
窗外惊雷炸响,暴雨倾盆而下,徐谨跪在大殿中,看着帝后交握的手。
萧承岺的手臂被她掐得鲜血淋漓,却纹丝不动地将她箍在怀中。
那枚传说中的禁药正在焚烧苏沉甯最后的生机,却也吊住了她一缕游丝般的气息。
苏沉甯的脊背绷成一道痛苦的弧线,青丝被冷汗浸透,黏在煞白的脸颊上。
“疼…好疼…”她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支离破碎,像被碾碎的琉璃。
萧承岺赤红着眼,将她颤抖的身躯按在胸口:“我知道…我知道…”
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掌心贴在她冷汗涔涔的后心,仿佛这样就能替她分担半分痛楚。
可那药性太烈,如万蚁噬心,如刀剜肺腑。
苏沉甯疼得眼前发黑,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血肉,却仍死死咬着唇,不肯再痛呼出声。
“别忍…”萧承岺的指腹擦过她咬出血的下唇,“之之,别忍…”
她涣散的瞳孔微微聚焦,对上他猩红的眼,忽然扯出一抹极淡的笑:“…比当年…你剖腹生子…疼吗?”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捅进萧承岺的心脏。
他猛地低头,额头抵住她的,呼吸灼热而混乱:“不如我再替你疼一次…”
苏沉甯轻轻笑了,可下一秒,剧痛再次席卷而来,她猛地仰起脖颈,一口黑血呛出,溅在他的衣襟上。
萧承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指腹下的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
他骤然抬头,厉声喝道:“徐谨!”
徐谨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金针刺入她周身大穴,可那黑血仍止不住地往外涌。
“陛下…”徐谨声音发抖,“娘娘…”
话未说完,苏沉甯突然剧烈痉挛起来,整个人如濒死的蝶,在萧承岺怀中挣出一道凄艳的弧。
“之之——!”
萧承岺的嘶吼混着雷声炸开,可怀中的人却渐渐失了力气,最终瘫软在他臂弯里,只剩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
暴雨拍打着窗棂,烛火摇曳中,萧承岺看着她惨白的脸,那种无力感将他吞噬。
徐谨的金针在烛火下泛着寒光,十七枚银针封住苏沉甯周身大穴。
老太医的手突然被帝王攥住,“说实话。”
萧承岺的声音比殿外的暴雨还冷,“她还剩多少时辰?”
一枚银针从徐谨指间坠落,在青玉砖上弹跳两下。
老太医看着苏沉甯腕间逐渐扩散的黑线,突然重重叩首:
“臣不敢做保,若娘娘熬过今日卯时…便还有三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