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的空气是沉甸甸的,带着一股万年不散的阴湿寒气,以及若有若无的,类似旧纸钱和香烛燃尽后的灰烬味道。
林炎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挣脱了什么无形的束缚,随即又被这股沉重的阴冷包裹,连思维都似乎迟缓了些。
他下意识地靠近身前的司命上神。
大司命依旧是一身玄色神袍,步履从容,仿佛踏足的不是亡者之境,而是自家的后花园。
“跟紧,此地气机与你相冲,以气运护身,莫要迷失。”大司命头也未回,声音清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林炎连忙点头,紧紧跟上。
同时体内上古气运之力加速运转,在刻意压制下,身体之外并未涌现金色光晕。
不过,他的一双黄金瞳仍是隐隐散发金色光芒,这无法避免。
最起码现在的他,无法精细的控制黄金瞳的气运之力完美隐藏起来。
林炎跟在司命上神身后,走在一条无比宽阔的路上。
路面是浑浊的土黄色,看不到尽头,也望不见来路,只有无边的迷雾在远方翻滚。
“这便是黄泉路吗?”
路的两旁,盛开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花,血红一片,绵延成海,无边无际。
花瓣细长,卷曲如龙爪,妖异而炽烈,仿佛是用最浓稠的鲜血染就。
“这是......”
林炎被这凄艳的景象摄住了心神。
“彼岸花,亦称曼珠沙华。”大司命平淡地解释,“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永不相见。此花能唤起亡魂生前记忆,亦是接引之路的标识。”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阵阴风忽然吹过。
那血色的花海摇曳,散发出阵阵奇异的花香。
林炎只觉得眼前一花,许多早已遗忘的童年琐事、父母模糊的笑脸、甚至一些微不足道的喜怒哀乐,都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清晰得令人心颤。
他晃了晃神,连忙收敛心神,不敢再细看那花海。
黄泉路上并非只有他们。
无数影影绰绰、半透明的亡魂,正麻木地向前飘荡着。
它们大多神情呆滞,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是依着本能,被前方某种力量牵引着,向着幽冥深处涌去。
与它们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路上一些身着皂隶服、面色或青或黑的鬼差。
他们手持锁链、刑杖,眼神锐利如鹰隼,在魂群中巡视。
偶尔见到一个行动迟缓或因留恋而回头的亡魂,便是一声蕴含阴雷的呵斥,或直接一鞭子抽过去。
打得那魂体一阵扭曲,发出无声的惨嚎,旋即更加麻木地向前。
林炎看得心头一紧。
但同时,心中也更谨慎了起来。
【神职】勾魂使
【属性】幽灵、土
【潜力】主宰境上等
【等级】主宰境三星
【技能】黄泉颤栗(领域技:在指定区域召唤一片黄泉气息,对范围内的敌人造成持续伤害,并附加“减速”与“破甲”效果)
打魂鞭(挥动手中的勾魂锁链,对前方敌人造成物理伤害和短暂定身效果)
撼地枷锁(向指定区域猛砸锁链,对中心区域的敌人造成伤害和击飞效果,对边缘区域的敌人造成伤害和减速)
【进化路线】1条
【究极体】黑无常
......
这相当于地府神职体系中接近垫底的存在,都拥有着主宰境三星的修为。
可见地府之强大。
最起码,按照这鬼差的境界,他的上司可能已经达到了神境。
而就他所知道的,
这地府之中,可是有十殿阎罗、牛头马面、黑白无常......
鬼差这种,根本就排不上号......
就在这时,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狰狞的鬼差注意到了他们这两个“异类”。
那鬼差感应到林炎身上浓烈的生气,又见大司命气度不凡,不似寻常亡魂,便皱着眉头,手持一根黑气缭绕的锁链走了过来。
他言语不善地呵斥道:
“尔等何人?生人何敢擅闯地府?还不速速报上名来!”
强大的阴煞之气扑面而来,
林炎只觉得灵魂一颤,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这名鬼差的境界更甚,
竟已经是主宰境五星的境界。
而这名鬼差,显然是这一片场域的鬼差头子,从他走来时其余鬼差和死魂不敢阻拦,纷纷让路也能看出来。
大司命却只是淡淡地瞥了那鬼差一眼,甚至连脚步都未曾停下。
祂没有说话,
只是袖袍微不可察地轻轻一拂。
一股无形无质,却浩瀚如星海、威严如狱的磅礴神威,以祂为中心,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威压并不暴烈,却带着至高无上的规则之力,仿佛言出法随,划定阴阳。
那鬼差脸上的狰狞瞬间凝固,转为极致的惊骇,不可思议道:
“这......这......”
他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只渺小的虫豸,正仰望着执掌天地的神只。
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源和神阶位格的绝对压制,让他升不起丝毫反抗之心,连魂体都在这威压下瑟瑟发抖。
手中的锁链“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而他身上的黑气也在迅速被抽离,
境界也在不停掉落,
仅仅片刻,
便回到了主宰境一星。
再掉下去,掉到了帝王层次,他在地府的神职可就要被抹除了......
大司命的目光早已从他身上移开,淡淡吐出一个字:
“滚。”
随后,祂带着林炎,径自向前走去。
没有再看那愣在原地,快要崩溃的鬼差一眼。
所过之处,
前方密密麻麻的亡魂竟被一股柔和而不可抗拒的力量无声地分开,自动让出一条通道。
那些原本面目麻木的鬼差,
此刻都远远地躬身垂首,连抬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谁能惹得起,谁惹不起他们还是分得清的。
若是此时上去跳脚,
会不会被地府赏赐不知道,
但大概率会彻底陨落。
纵使他们都是地府的鬼差,此刻也无一人敢上去找事......
林炎跟在大司命身后,行走在这条被自动分开的“真空”通道上。
如此直观地感受到,身边司命上神那恐怖的实力,心中仍是免不了震撼。
好在先前,有着开辟幽冥通道做铺垫,此时也不至于体现在表情上。
走过漫长的黄泉路,
前方传来浩荡的水声,那声音沉闷如雷,带着无尽的悲意与死寂。
一条无比宽阔的大河横亘在前,河水浑浊不堪,呈现出诡异的血黄色,其中仿佛有无数痛苦的灵魂在挣扎、哀嚎,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卷起一个个绝望的漩涡。
这便是忘川河。
河上有一座桥,样式古朴,分为三层。
上层白雾缭绕,有零星几个散发着祥和光芒的魂体安然走过。
中层灰蒙蒙,大部分亡魂浑浑噩噩地行走其上。
而下层......
则是紧贴着那血黄的河水,
无数枯瘦、漆黑的手从河水中伸出,疯狂抓挠着桥身和经过下层的魂体,将其拖入河中,万劫不复。
无数鬼魂在其中挣扎,痛苦地哀嚎,却始终无法逃出河水。
“奈何桥。”大司命言简意赅。
桥头不远处,立着一座古朴的石台,许多亡魂正排着队,争先恐后地爬上去,向着来的方向极力眺望,发出阵阵悲戚的哭声。
那哭声汇聚在一起,
形成一种足以侵蚀心志的负面能量场。
“望乡台,最后一眼人间。”大司命的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看罢,便该断了尘缘。”
而在奈何桥的桥头,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一块巨大、光滑的石头。
它静静地矗立在忘川河畔,散发着朦胧的微光,仿佛能照透灵魂的一切秘密。
许多亡魂在经过它时,身上都会显现出不同的光影景象。
前世的纠葛、今生的爱恨、来世的渺茫机缘......
这便是三生石。
林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那三生石,心中莫名悸动。
“这应该就是小天进化,需要的三生石了......”
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取。
在三生石旁,桥头之下,设有一个简单的茶摊。
一个身形佝偻、面容慈祥却眼神空洞的老妪,正守着一口大锅,锅里翻滚着浑浊的汤水。她用一个木勺,将汤水舀到一个个破碗里,递给每一个经过的亡魂。
那些亡魂饮下后,眼中的神采、脸上的悲喜,瞬间化为绝对的空白,然后便面无表情、步伐统一地走上奈何桥,走向轮回之地。
孟婆,与孟婆汤。
林炎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孟婆,能感受到其隐隐散发的恐怖气息。
以他现在的实力,上去抠一块三生石,绝无任何生路。
当然,若是司命上神出手,那自然无事。
而大司命,竟直接带着林炎径直越过排队的“人”群。
走向桥头时,那位一直机械般重复舀汤动作的孟婆,缓缓抬起了头。
她的目光先是在林炎的身上停顿了一下,随后落在了大司命身上。
她那空洞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类似“情绪”的东西,那是一种古老的、带着一丝敬畏的神情。
其中还带了些许畏惧。
她并未说话,只是对着大司命,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极其古老而简短的礼节。
大司命亦微微颔首还礼。
没有言语交流,一切尽在不言中。
孟婆重新低下头,
继续她永无止境的工作,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大司命并未停留,带着林炎踏上了奈何桥,一边走,一边说着:
“那三生石不能动,我会从其他地方取来,无需担心......”
林炎了然,
“有劳司命上神了。”
如此也好,
他也有些担心,若是抠了那个三生石的一角,会不会影响整个三生石。
若是让今后进入地府的鬼魂,没有了三生石用,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
他们走的是最上层。
桥下忘川河的滔天怨气与悲鸣,在接近大司命周身神光时,便如冰雪般消融。
走在桥上,林炎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是坚实的,而两侧则是无底的深渊,法则在此变得脆弱,阴阳在此交汇。
如今走在桥上,也无需担心下方的忘川之水了。
若是自己前来,没有司命上神带领,他恐怕也只能凭借手中的黄泉摆渡船,尝试着渡过忘川河了。
他回首望去,
只见那血黄色的忘川河无边无际,那如火如荼的彼岸花海,在此处看去,只剩下一条模糊的红线。
无数的亡魂还在从那条红线的方向涌去,周而复始。
最前方,桥的尽头,也是路的尽头,无边花海之后。
是一片更加深邃、更加浩瀚的黑暗。
隐约可见无数宫殿的轮廓在黑暗中沉浮,散发出森严、磅礴的气息。
那里,才是真正的地府核心,传说中掌控生死轮回的森罗殿宇的领域。
“前方便是酆都,等过了奈何桥,你也不要靠近酆都城。”大司命的声音将林炎的思绪拉回,“切记时刻紧守心神,不要被酆都城的幽冥死气影响了。”
林炎深吸一口冰冷的阴气,点了点头。
目光坚定地跟随着前方的大司命,于奈何桥上走着。
鬼门关后的见闻,已让他深刻明白,此地绝非善地。
甚至比他曾经进入的所有秘境加起来,都要凶险数倍。
大司命继续道:
“我会在奈何桥尽头离开,而你所需的光阴砂,就在奈何桥彼岸,你可在忘川河沿岸寻找,再强调一遍,不要靠近酆都城。”
“至于轮回往生花,等你寻到光阴砂,便原路返回,在黄泉路两边的彼岸花海中有着几株。”
“那东西一旦取出,要在短时间内吸收,否则会迅速枯萎,化作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