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踏前，龙行虎步，气势竟隐隐与那漫天神圣霞光分庭抗礼！
那玄黑龙袍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铁血征伐的煞气。
“彼时！当吾人族修士被送上封神榜，魂魄永锢天庭为奴为役！”
“当吾人族百姓被视作蝼蚁草芥，在仙神斗法的余波中灰飞烟灭！圣母娘娘！您！这位人族之母！身在何处？！”
沐风云的声音如同重锤，一记记砸在所有跪伏者的心上。
封神量劫！那段被刻意尘封、却又深深刻在血脉里的惨痛记忆，被这人皇以最冷酷、最直接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
跪拜的人群中，出现了骚动。
无数低垂的头颅猛地抬起，眼中不再是纯粹的狂热崇拜，而是震惊、茫然，随即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质疑。
是啊……封神大战时，圣母娘娘……在哪里？
女娲那圣洁慈悲的面容，在沐风云字字泣血的质问下，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霞光似乎黯淡了一瞬，慈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无法掩饰的痛楚与……一丝狼狈。
那段历史，是她不愿回首的过往。
沐风云并未停下，他的目光如刀，死死钉在女娲身上，继续道：
“你不仅袖手旁观，默许他人屠戮百姓，收割人族气运！甚至放任你座下的妖族，暗中相助他人，一点点蚕食人族大运！”
“你作为人族圣母，可在那场量劫中，你又何曾为我人族说过一言半语？！”
“如今！”
沐风云的声音陡然转为极致的冰冷与嘲讽，他环视四周跪伏的、眼神已变得复杂无比的族人，最终目光如电射向女娲。
“我人族筚路蓝缕，浴血抗争，方有今日气运！我沐风云，承亿万人族之愿，执剑伐天，为人道争一线自由！”
“你这位久不现世的‘圣母’，却突然显圣于此，以不容置疑的口吻，召我‘觐见’？”
他再次踏前一步，这一步，仿佛踏碎了无形的圣威枷锁，磅礴的人道气运在他身后隐隐凝聚成不屈的图腾。
“女娲圣人，放下你那高高在上的圣人尊位！屈尊降贵！移驾！来这隐雾山巅！来这汇聚着你‘遗忘’了万载的子民之地！来与我——这人族之皇！平！等！相！谈！”
“平等”二字，如同九天惊雷，轰然炸响！
整个隐雾山，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跪伏的人，都僵住了。
他们难以置信地听着人皇那掷地有声、如同刀锋般锐利的话语。
让……让至高无上的圣母娘娘……放下身段……亲自来……平等相谈？！
这已不是不敬，这是彻底的……亵渎！是挑战人族诞生以来天地君亲师的铁律！
漫天的霞光剧烈地波动起来，瑞气翻涌，仙乐戛然而止！
女娲那完美无瑕的圣颜上，慈悲之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到极致的冰冷与……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怒！
她周身散发的圣光变得如同实质的壁垒，将空间都压得咯吱作响，恐怖的圣威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整个山巅！
亿万跪伏的人族，在这股突如其来的、源自血脉源头的恐怖威压下，感到灵魂都在颤抖，几乎要窒息！
他们惊恐地伏得更低，恨不得将头埋入土中，不敢再看那霞光中的身影，更不敢看那傲立山巅、如同孤峰般与圣威对抗的人皇。
时间仿佛凝固了。
霞光万丈中，是圣人被忤逆的冰冷震怒。
山巅之上，是人皇沐风云寸步不让、如标枪般挺直的孤绝身影。
山野之间，是亿万在圣威下瑟瑟发抖、信仰与记忆激烈冲突、茫然无措的人族生灵。
女娲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沐风云身上。
那目光不再有丝毫慈悲，只有审视，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人皇从肉身到灵魂彻底洞穿！
她看到了他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悲愤，那份源自封神量劫的、对人族被抛弃的刻骨伤痛，以及那份为整个人道抗争到底、宁折不弯的决绝意志。
她明白了。她终于彻底明白了。
想以人族圣母的身份，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让这位人皇俯首听命，前往娲皇宫……绝无可能！
她与人族，与她亲手创造的这些孩子之间，那道名为“封神量劫”的裂痕，早已深如天堑，被鲜血与背叛填满。
她曾经的“缺席”与“默许”，如今成了人皇手中最锋利的矛，刺破了她神圣的光环。
那份源自血脉的信仰之力还在，但其中已掺杂了太多复杂的情绪：
质疑、痛苦、委屈……以及一丝被沐风云点燃的、潜藏的不屈之火。
继续以势压人？强行带走沐风云？女娲瞬间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那只会彻底撕裂她与人族最后一丝联系，将这位气运如虹、承载人道意志的人皇推向绝对的对立面，甚至可能引发人族气运的反噬，让鸿钧坐收渔利。
况且，不知为何，女娲总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位人皇，似乎在他的身上，有一种自己都探查不出的东西。
而且，沐风云虽是人族人皇，可屹立在山巅的身躯，却让女娲有种不可俯视之感。
圣人的感觉已不是感觉，而是一种切乎于真实的判断。
想到北俱芦洲妖族那绝望的眼神，那株破冰的嫩芽，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为了那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