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蓝千觅伸手接过毛巾,感受到手上毛巾微凉,重新把毛巾放进盆里,捞起再拧干。
她坐在床边,趁着毛巾温热,给他轻轻拭擦。
说也奇怪,这一次黄参没有扭头,乖巧得像一个熟睡的宝宝。
额头、眼睛、鼻子,嘴巴,毛巾所到之处,泛着微熏的醉意。
距离近,蓝千觅能闻到他身上散发淡淡的酒香。
从前的黄参,或精明或深情或阳光温和,从未见过他醉得不省人事的一面。
是什么让他一醉方休?
擦完脸、擦手脚,完后重新给他盖上被子。
第二天,黄参仍是醉倒而回。
第三天,当蓝千觅拭擦完毕准备离开时,黄参低沉的声音响起:“明天月圆之时,正是解咒时机。”
蓝千觅扭头,看向双目紧闭假睡的他,嘴角微微弯起。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失望,以前是,现在也是。
第二天,黄参一整天未出房间。
直到旁晚时分,他推门而出,进厨房捣搞什么。
很快,一股浓郁的中药味从厨房飘出。
“做什么?”蓝千觅站在厨房门口探头问。
“晚上9时左右正是月圆之时,你做好准备。”
“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这碗药......”他指了指药锅,“需要你的血做药引。”
“可以,我随时准备好。”蓝千觅拉起衣袖露出半截手臂。
见她心急的样子,黄参扯了扯嘴角:“不用那么多,一滴就够。”
风吹散薄云,一轮圆月高高挂在上空。
黄参放下窗帘,从蓝千觅指腹取血一滴,滴入药中,送到纳兰风野嘴边,灌了下去。
檀香点燃在床头,发出淡淡木香。
蓝千觅握住纳兰负野左手,黄参握住他右手。
黄参双眼紧闭,口中念念有词。
风吹起落地窗纱,月光照进床边,照在他紧闭的双目上。
纳兰风野蓦然睁开眼,发现自己置身在一团云雾中。
天地清一色灰蒙蒙,不知从何来,不知往何处。
他深陷云团中不知多久,脑海里最后出现的那张脸是黄参。
归墟。
当日,蓝千觅扶着他踏进时空之门,眼看就要穿越,昏迷中的他突然醒来,撞入眼睑的是黄参硬生生用胸膛接剑一幕。
剑尖穿膛而过,鲜血喷洒,命如蝼蚁,却嘴角带笑。
他笑纳兰若成爱得廉价。
他笑纳兰若成爱得自私。
他说喜欢一个人是成全,是看着她高兴而高兴,幸福而幸福,而不是强行留在身边。
他亲口承认喜欢蓝千觅,为了蓝千觅不惜压上全族性命也要让黄石变异。
他成功阻止纳兰若成与蓝千觅成亲。
成功帮助自己与蓝千觅离开。
自己却倒下,倒在血泊中。
时空之门关闭,四周一下子暗了下来。
蓝千觅离开了,带着纳兰风野肉身。
元神被留下来。
纳兰风野看着纳兰若成绝望而去,看着静躺在地上满身鲜血的黄参,什么也做不了。
他想过无数结果,唯独没算到这种。
没有蓝千觅的风朝,失去肉体的自己,消失的时空之门,他,还剩什么?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望了一眼灰暗局促、散发着血腥味的地洞,脸如死灰。
死亡,或许是最好的解脱。
他望了一眼地上的黄参,想挨着他平躺下,发现自己悬浮在空中,根本无法碰地。
不但不能碰地,任何实物都可以从他身体穿过。
大抵,想死也不容易。
他就这样飘在半空中,身无所居,心无所居。
活着,犹如死去。
不,生不如死。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传来响声,黄参身体动了动,先是手指,接着是大腿,很快睁开双眼缓缓坐起。
黄参活了过来,在这地洞“死”了一天一夜后复活。
他虚弱地站起,一步一步往出口走去。
犹记得,归墟深万丈,当日是纳兰风野带他飞下来,他一介平民,不识武功,又身负重伤,如何上地面?
纳兰风野飘在他身后,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深渊,看他如何破局。
黄参凭记忆一步一步往前走,前方出现一条河流。
河流不急不缓,从山洞经过,不知流向何处。
黄参伏在河边,大口大口的喝水。
河底,水草晃动,黄参伸手一扯,一把带叶片的水草落入手中,长长的,带糊粘粘的苔藓。
黄参眼前一亮,摘下叶片塞进口中嚼碎,扯开衣服,剑尖穿膛而过,血流了一天一夜,伤口开始发脓。
他将嚼碎的一团绿糊塞进伤口。
钻心痛让他全身发抖,冷汗泠泠。
黄参忍着,约摸半刻后缓了过来,脸色没那么难看。
他抬头望着一眼四周,除了眼前这条河就是坑坑洼洼的岩壁,来时之路不知所踪。
既然上天不让我亡,那么我就想办法活下去。
眼下身体能量越来越低,正是最需要补充能量的时候。
举目望去,除了这条河,没有能裹腹的食物。
他站起来,沿着河边一直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四周。
河岸偶尔长出几植绿植,每看到一植,他都停下来摸一摸、闻一闻。
终于,他苍白的双唇有了一笑意,抖搂着双手摘下叶片,塞进嘴里。
苦涩,难以下咽。
他闭着眼睛吞下去。
夜里,他裹着破碎的衣服卷缩在河边。
月光从高高上空洒下,照在波光麟麟水面,泛起一片柔白。
突然,“咕咚”水流声从地面传来,黄参睁了睁眼皮,从他侧躺的角度望去,暗白的水面冒出几个泡泡,咕咚咕咚地叫着,将附近水流吸入,形成巴掌大的漩涡。
黄参脑海浮现出一幅画面。
同样一条河,漩涡翻转,纳兰风野将一把剑丢进去,最后剑出现在桃花树上。
迷幻谷。
假设这个漩涡与迷幻谷的漩涡相通,何曾不是一条出路?
他激动地坐了起来,挪前两步又停了下来。
看不见的河道暗流汹涌,水流湍急,尚不知能不能相通迷幻谷,假设百分之一概率相通,从这里到那里不知多长时间,自己能不能留着一口气到达目的地?
他犹豫、权衡,最后决定一搏。
搏还有机会,留在这里只会等死。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抬头望了一眼上空。
月光柔和照在狭谷四周,苍山重重,河水波光麟麟,或许,这是他看人世间最后的一眼。